想到这儿,宝珠不再多说,倒是阿满,仰起头来回道:“是太后娘娘说的,说都好,让我们照原话说给额娘听,让额娘别担心。”
哪怕已经整理好心情,听说这个,宝珠险些没收住眼泪,她又要哭,泪珠子在眼眶里打了个转,掉下来之前被硬生生收回去了。
皇祖母应是不想看她掉眼泪的。
皇祖母疼她,盼她多笑呢。
宝珠拿手帕沾了沾眼角,平静下来之后又同儿子们说了几句,就打发他们出去玩,她则在床上静坐了好一会儿,又接着绣那幅经文。
宝珠还在月子里,啥事都不用她做,胤禟就苦得多,这几日不仅要处理积攒下来的公务,还得往宫里跑。内外命妇也排着队哭了好几场,索绰罗氏不放心还想来看看闺女也没挤出时间,倒是胤禟,逮着机会给岳父递了个话,说宝珠现在挺好的,先前大哭了一场,让他劝住了,眼下在给皇祖母绣经文。
别看马斯喀是个大老粗,能做一品大员总归还是有脑子的,他只觉反应是想喷胤禟,女儿刚生完,不好生歇着做什么绣活……话还没出口他就反应过来了。
眼下这个情况,让她歇着反而能闷出病来,不若找点事做。
这么想着,他就拍拍胤禟的肩,让女婿好生照看着,胤禟颔首应下,他手边事多,正想先走一步,却听岳父说:“你府上小四小五听说很像辰泰那个兔崽子?是不是真的?”
胤禟也是听宝珠说的,他哪知道大舅子从前长啥样,他略一迟疑,马斯喀又道:“长得像倒不妨事,要是连脑子带性子都像那就糟心了……我这么多儿子最蠢就是老大,外甥像舅是不假,那么多舅咋就偏偏像了他?”
说着他又在胤禟肩头上拍了两把,叹口气走了。
徒留胤禟风化在原地。
老丈人是诚心怼他来的?
咋就没句好话呢?
那头辰泰倒是乐呵,还想着等国丧过了去妹夫府上拜访,看额娘说的真不真。
富察家这边关注点在小阿哥的容貌上,一众皇子则是感慨。
这俩小的就生在皇太后薨逝当日,本来不是个吉利的事儿,结果皇阿玛听说老九福晋是因为太后殁了,心中大恸,赶着要进宫来,这才闹到提前发动……他就丁点脾气也没有,直说小阿哥与太后有缘。
就这事,老十四关上门就是一声呸。
皇阿玛这心可真够偏的。
第161章狐疑
因在孝期,小四小五洗三满月百日酒都没办,这几个月府上啥乐子也没有。不止瑞郡王府,满京城都差不多,明知道皇帝对嫡母亲情厚重,谁敢触他霉头?
及至国丧结束,季秋都快过了,眨眼又是一年冬,宝珠房里的炭盆已经点起来,天气好的时候她还会领着儿子们去湖上坐坐,不出太阳天就靠在榻上读书,或者写两页字。从科尔沁过来伺候太后四十年那位嬷嬷在梓宫入土之后捧着个三寸高的木盒来到铁狮子胡同,随她来的还有几口大箱子。
那木盒里装的是太后留给宝珠做念想的物件,是一串活佛开光的天珠,这是太后心爱之物,生前时常把玩。除此之外还有一封由太后口述宫女代笔的书信,就是几句没来得及亲口说的嘱托,大意是希望宝珠能保持本心,相夫教子,安乐一生……那上头还盖了一枚印章,宝珠看过之后就仔细放回木盒之中,妥善收捡起来,至于那串天珠,则被她套在手腕上。
嬷嬷早先听说了,听说从来都笑眯眯的九福晋在听闻噩耗之后流了几箩筐的眼泪,还是郡王爷出面才把人哄好了。时间的确能冲淡许多东西,当初难过得心都揪到一起,如今想起来也就只剩遗憾和怅然,难过却已经没有了。
看到宝珠满是怀念,却不显悲痛,嬷嬷也放下心来,缓声说:“先前太后娘娘问小阿哥,想要弟弟还是妹妹,都说要妹妹,太后娘娘就允诺说,等福晋生下小格格就为她备一份厚重的添妆,今儿个抬来这些便是了。”
宝珠失笑:“然这胎还是两个小子。”
“不打紧,太后娘娘说了,假使这胎不是闺女,让福晋加把劲,往后再生一个出来。”
宝珠扶额,她很想问皇祖母可知道富察家的生子玄学?想要个闺女哪有那么容易!不过看胤禟心心念念的程度,缓几年怕是还要接着生,这么想总归还是有指望的。
“我当真是不孝,累得皇祖母临终前还不放心,直至梓宫入土,我也没亲眼去看一回……”
这可说是宝珠最耿耿于怀的事,嬷嬷也能猜到她的心情,太后走在伏天里,哪怕那会儿正在降雨,总归还是闷热的,纵使摆足了冰盆梓宫也停不住,哭丧的哭完,仪式走完,梓宫就被扶去新陵。新陵如今已更名做孝陵,是大清第一座皇后陵,仁宪太后便是墓主人,陪葬在这里的还有先皇的好几位妃嫔。
从太后薨逝到下葬,宝珠都没机会去看一眼,阿圆他们倒是至纯至孝,生怕额娘遭人诟病,该皇子福晋出面的场合做儿子的全替了,代母下跪,代母哭灵。
当然也不是自发的,其实就是胤禟在撺掇,这几个小兔崽子和亲爹是不大对盘,但事关亲娘,他们从来都很能忍让妥协。
听说额娘因为在太后薨逝当天临盆引来不少人在背后说长道短,小阿哥就憋着气呢。
又听见有人说太后生前最疼九福晋,怎么不见九福晋人呢……他们就啪叽跪成一排,生生争了口硬气。
别看还不满三岁,再聪明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可他们认死理。
下了决心就非得去做,任谁都拉不住。
胤禟看他们跪得笔直就拍拍儿子的脑袋瓜,满是赞许模样。
亲爹没见多心疼,一众叔伯心疼坏了,就连老四回去都感慨来着,说平素看着不着调,倒是比预想的还要懂事,胤禟这仨儿子当真聪明,可惜没见当爹的费心教导,只怕要糟蹋上好的天赋。
太子回府之后看了看自家弘晔,瞧着没老九府上三个侄儿那么通透,也还是机灵,好生教养,往后应不会辜负他当爹的一片苦心。
感慨完毕,太子就使人给胤禟送去两盒御用的活血化瘀除湿药,让他抹上推拿推拿,这几日跪得太多,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下着雨湿气重呢。又说这药配得温和,给小侄儿用些也无妨,控制好用量就成,还说兄弟们都明白九弟妹不容易,让他也别太拼了,小娃娃生得嫩,为争口气跪伤腿不值得。
太子自打不钻牛角尖,整个人就通透起来,他能不知道三岁奶娃有多少心智?再聪明也想不到这里来,摆明是胤禟拿的主意。
换做别的皇子,都是先疼儿子再疼福晋,宁可听些闲言碎语也不能让儿子跪坏了根基。
胤禟根本就是反过来的,他对富察氏当真没话说,疼入骨血了。谁要是当面说一句就能和你翻脸,天王老子拖不住。
可怜小侄儿跟着遭罪。
……
有句话叫,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虽然点子是胤禟出的,三个小崽崽都很乐意,只要想到这样就能让额娘少遭诟病他们跪着也感觉有滋有味,一点儿不勉强。
一开始是辛苦一点,第二天康熙发现孙子们又来了,跪得比谁都笔挺,他既心疼又欣慰,让老九别糟蹋奶娃,赶紧把人带回府去,却听阿满脆生生开了口,说本来做曾孙子就该给老祖宗跪,他们额娘又没法来,为人子替母下跪也是理所应当,如何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