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筵自忖自己和徐江这么多年朋友,他没法骗对方,而且两人知根知底常在一处处,骗了徐江这谎话也不好圆,迟早要穿帮。
死了?!徐江登时放下了手机瞪大眼睛看向靠着床头坐着的好友。
难道是分手了受伤太深才这么说?可是也不该这么咒人家吧?他认识的尺子也不是这么刻薄恶毒的人。
迟筵垂下眼睛,悄悄握住叶迎之的手:“嗯,去世了,夏天的时候。是我一直没法接受现实。”
作为一名社会学博士,徐江爱好的作品却一点都不现实。他没事的时候喜欢看一些文艺的、有逼格的、像桔梗花一般散发着芬芳的、带着不完美的怅然的作品,以此来滋养、慰藉、洗涤自己这颗在俗世中翻滚的心灵。
根据迟筵之前和此时只言片语的描述,在他的脑补中,好友的爱人是一名自由职业者,四处旅行,从不停留,旅行的间隙为旅游刊物网站投投稿,或者是照片、或者是文字。直到有一天,在繁华而靡乱的世明市夜色中,他无意中多看了迟筵一眼。于是就像蒲公英终于落地生根一样,他义无反顾地跟着好友回到了苏民市,悉心照料着他的生活起居,自此度过了一段甜蜜而无忧无虑的时光。
然而爱好终究无法割舍,夏天的时候他又一次独自踏上旅行,临走前笑着告诉好友:“你在家等我,我这次很快就会回来。”
好友继续每天工作的生活,等待着爱人的归来,然而突然一天接到熟悉号码的来电,惊喜地按下接听,得到的却是对方再也不会回来的消息……
那个人如同一阵风,无声无形的从迟筵的心上刮过,他来的时候春暖花开,走得时候却只剩下万物荒芜。
徐江都要被自己的脑补虐哭了,没有想到这种只会在电影小说中看到的虐心故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看似平凡普通的好友身上。他不敢再多问一句,自觉多说一句都是插在对方身上的刀。
迟筵趁机向友人表明立场:“虽然他已经死了,但是我依然感觉他活在我身边。我想我会守着他一直过下去,也不会再找其他人了。”
叶迎之低低笑了起来。
徐江连连点头:“尺子,我理解的。没事,我懂的,我支持你。”
迟筵自己也很疑惑怎么突然之间就赢得了老友如此的支持。
他身体当然没什么事,第二天就开车和徐江回了苏民市。
上车的时候迟筵默默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叶迎之,对想打开前面车门的徐江道:“老徐你坐后座吧……嗯,后座比较安全。”
回家两个星期后迟筵在单位时突然收到一份快递,寄件人是唐光远。
当初他因为极力维护迟筵而被他师伯让弟子带了下去,没有参与当天的事情,不在现场,反而因此逃过一劫。叶迎之出来之后反把在场之人都关进了那绘着八方诛邪阵的房子中,却没有特意报复他。
唐光远一向将保全自己放在第一位。当初叶迎之找到他暂住的别墅中差点害得他丧命,后来迟筵要回去找叶迎之,他虽然知道迟筵可能会遭到不测,但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做不了什么,趁义勇不过搭上一条老命,就没阻拦迟筵自投鬼网。
如今也是一样,师门那从明朝传下来的八方诛邪阵都镇不了那恶鬼,相反师门中人都遭到了反噬。他那已经期颐之年的老师伯更是因为本就年老又承受不了诛邪阵的威压,被救出后没过七天便撒手人寰了,临走前却还反复告诫弟子莫要再去招惹那恶鬼。他自然也不会再做无用功。
当年迟筵替他指路,他助迟筵祛除迷心鬼气,结下的本是善缘,实不至于落到最后反而结了仇怨。
快递包裹里是一封信和一个小玉瓶。唐光远在信中表达了自己哄诱他去师门,反而害得他落入险境的愧疚和歉意,又说晦气一事并不是骗他的,玉瓶中是八十一枚驱晦丹,每年吃一颗消除这一年的邪晦就可不影响他人。
迟筵下班后拿着玉瓶回去找叶迎之,叶迎之看了看,告诉他:“没毛病,管用,吃吧。”
迟筵这才放心的吃了。
吃完晚饭后迟筵原本在看电视,叶迎之在旁边抱着笔记本电脑不知在做什么,两人互不影响。
突然叶迎之就把笔记本放到了桌子上,倾过身来抱住他的腰摩挲地亲吻他的脖颈。
迟筵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袭击搞得手足无措,脸涨得通红,双手搂在对方脖子上,结结巴巴问出来一句:“……叶迎之,你生前也是这样的么?”
叶迎之笑着把他抱进怀里继续吻他:“瞎想什么,我之前有很严重的心脏病,医生不让我做剧烈活动……”
他贴近迟筵耳边含笑道:“……做人哪有做鬼来的风流快活……”
迟筵呆在那里,脸更红了。
……
很快又到了年底,没等过了元旦杜明京就打电话把迟筵叫了回去。
他语气很急,迟筵也没来及细问,匆匆就请假开车去了世明市。刚进家门就觉得不对,家里冷冷清清的,似乎主人很久没回来住的样子,也没有开灯,他来了之后杜明京才打开客厅的大灯。
迟筵这才看清舅舅竟然拄着一根拐杖,左腿完全使不上力气,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
杜明京把他领到沙发处坐下,很平静地开门见山道:“小筵,我公司要不行了,当年创建的时候你父母也有投资,你现在手里有多少股份,我还有些资产,可以用现在市价1.5倍的价格收购。”
迟筵吃了一惊,看看左右,问道:“怎么了?舅妈和婷婷呢?”
杜明京低下了头:“我和她已经离婚了。婷婷也不是我的女儿。”
他一辈子都在为公司和事业而奋斗,临到头来却是孤家寡人一个,如今公司也垮了,竟然是只剩下了迟筵这一个外甥。所以他最后尽可能地要保证迟筵不受损失。
迟筵呆在了那里。怎么会……在他印象中舅舅一直都是很能干很努力也很要强的人,最后怎么会这样?
杜明京摇了摇头:“她现在的丈夫就是盛海的老板刘盛海,他们早就好上了,是我太忙了,竟然一直没发现。我也没防过她,公司的事情她都知道,然后全都告诉了刘盛海。”
迟筵隐约记得这个盛海,和舅舅一直是竞争关系,但是规模口碑等各个方面都比不上舅舅的公司因而一直被压一头,却没想到这个情况。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问道:“您的腿……?”
杜明京道:“我正在下楼的时候知道的消息,一时间又犯了高血压晕倒摔了下去。还好就剩下两级台阶而且没伤到头,不过腿上落下了伤,不是什么大事。”
“能治好吗?”
“治不治得好不也一样。”杜明京笑着摆了摆手,笑容中却难掩苦意。
偌大的房子一下子显得空了下来,迟筵从没见过舅舅这样消极的模样。
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舅舅虽然因为忙也不常到外公外婆这里来,但是由于他阳气足,总是充满活力,每次过来的时候自己总爱跟在他身后打转。他简直无法把那时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舅舅和眼前这个一派失意的男人联系起来。
他不放心杜明京这个样子,当晚就在杜宅中住了下来。
晚上他躺在床上望着黑色的天花板出神,叶迎之摸了摸他的耳朵:“怎么还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