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一怔,全没想到这件事情会在这里砸了自己的脚。
于是这下没有法子,便又只能让人去找了林羡过来。
前后两趟有人进衙门,林羡又是在馥郁铺子里面找着的,不少百姓闻着看热闹的味儿就过来了,探头探脑的围拢在县衙口观望。
林羡的印象中没有面前这对堂哥堂嫂的半点影子,对他们的说辞也觉得莫名和滑稽,“我的父亲直到去世之前也未曾同我说过祖上有过这样的约定,后头我从没回去过也是因为家里早已经将祖宗牌位都请到了清溪镇上,祖屋我以为是一直空着的,不想原来堂哥堂嫂已经安稳住了这么些年。”
“那时候你还小,未曾听说过也是寻常,”林贵道,“只是大人之间的字据也都已经立好了,你现在可不能抵赖,否则毁了长辈的名声。”
他尽量把话说的重一些,好让林羡心里能犯怵。
却不想林羡全不怕,反还要问,“堂哥说有字据,字据在何处,可有我父亲的亲笔?家里还存着不少父亲当年的书画字帖,若是你的字据上能够有所对照,确实是我父亲的笔记,那么地契与房契自然都给你了,否则也不好办。”
字据上除了族长的笔迹,哪里还有其他人半点痕迹。
林贵自知理亏,话锋一转说起另外一套,“这祖屋空空荡荡这么些年,你未曾回来过一趟,都是一脉相承,怎么就容不下我们了?连空着都不舍得给我们住不成,你在清溪镇家大业大,转头就忘了家里的曾经疼你护你的亲戚,却不想如今还要将人逼到这样的份上。”
此般指责一出,人群之间窃窃私语顿时大盛,多有说的是林羡如今并不缺这点房子,手上又不少钱,该容人一些。
林羡听在耳朵里觉得可笑,面上冷淡的道,“我的确未曾回去一趟,可祖宗牌位我也一天没有忘了打理,我如何容不下堂哥你们,我是容不下你们不声不响在里头住了这么多年,还是容不下你不仅要安稳住我家祖屋还要反告我到官府妄图将之占为己有?
我在清溪镇‘家大业大’,我挨饿受冻的时候可曾见过一个亲戚的影子?就连我父亲母亲离世让人特意传了口信回乡,也没一个人过来瞧过一眼,如此种种怎么反成了我的过错?”
她顿了顿继续道,“若是用胡搅蛮缠就能占理,若是当下谁过的好些就是罪过,这世间还有什么公平话好说?”
这般梳理下来,原本碎碎说话的人群也一下安静了不少。
林贵被林羡说的哑口无言,一时支支吾吾无从反驳,县官也拍了惊堂木,下了定论,“林贵若拿不出其他证据来,房契地契便维持现状不变。”
他说完要退堂,林羡道,“大人请等一等,我还有一事要说,我从前并不知道祖屋被人强占,如今知道了便不能够坐视不管,还请您做主,将无理侵占我家祖屋的人赶出去,还我一个清净。”
林贵听到这句眼前差点儿一黑,徐三娘已经在他怀里哭得昏天暗地。
县官一愣,略微思索一番,“也在理,那就改成如果林贵不能拿出其他证据证明祖屋已经移转,那就不能继续住在里头,退堂。”
惊堂木拍下,一切落了定论,林贵偷鸡不成蚀把米,好一阵子成了清溪镇上众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作者有话要说:林贵彻底走了。
还有一更会有时间跳跃。
☆、第86章
兰城,春景刚过,初夏热气还不盛,正是一年中让人舒畅的好时光。
码头去年已经加宽过一回,如今照样停的满满当当看不见边际,更别提来回卸货的工人的挥汗如雨了。经过拓宽的官道上行来一溜车队,车队无任何标记,车夫们统一穿着深色布料的衣服。稍微知晓一些货运情况的就知道这是从开始就一家独大的林氏运馆的车队。
林氏运馆从头一年起到现在已经成立了三年,三年间的发展令人瞠目结舌。它不仅包揽了整个南方九成的货运生意,连北上京城往来的路上如今也早已过半都是林氏运馆的产业。大的货运生意在林氏运馆手上就没有丢过的,唯一有两次意外也立刻比林氏运馆追回,没什么大损失。因此全国往来的商人多都偏好将生意托给林氏运馆。
这是一个,另外林氏运馆也送小货运,组一车送向某地,若是能多出几个铜板那还能送远些,甚至亲自送到千里之外的某人手上也不是不能的。这般下来,为了生意方便,一年多以前林氏运馆就陆陆续续在各个县镇上有小分部,方便接收货运订单以及存放待取的商品。
而要说其中虽让人瞠目结舌的还都不是以上两样,有人若是急于赶路去某地,也是能花些路钱顺道与林氏运馆的马车队伍一块儿走的。这起先不过是兰城一个商人丢了盘缠,身上没有多少钱而不得不和运馆的人商量到了地方再给钱,却不想人还真的顺顺利利回家了,拢共也没花多少钱。一是说车队来回走的快,二也是最要紧的是车队来回实在比自己一个人来往于山间路途安全的多了。
因此这件事开始时不过被当作一件趣事传出去,后来便渐渐有人学着同车队搭话要花钱坐车。演变至如今,车队每次都有一辆单独夹杂在中间的马车留来坐人,没有哪一次是空着走的。
此时林氏运馆的车径直去了码头,上面的武师却跳下来两个直奔着闹市的商铺去了。
李二郎正在堂中打算盘,雪英并不在店里。
唐大宝的眼睛到处瞥,没找着人只好问李二郎。李二郎咧嘴一笑,有些知道唐大宝的心思,“我姐姐在库房那边呢,林小娘子昨天到的,她就一直没有回来过。”
兰城这处铺子虽然还保持着最开始的小小铺面,但是馥郁现在八成的单子都是从这里出的。八成里头又有九成九都是海外商船例行的单子。剩下的两成还在清溪镇上,那是因为清溪镇比兰城靠北面,北去的单子多半还是从那里走。
兰城的库房一面是存放兰城外山上运下来的药材,一面也是女工们制作订单的地方。林羡这次过来就是将清溪镇上自己亲手带了三年的两个小丫头送过来,让她们督促着这里的订单制作。
厂房里的女工也都是买了死契的,没有一个是短工,为的是防止有人将秘方记着偷出去。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孙香织那边原本雇来打理草药的一个短工还是在年前被人重利挖走,并还带走了几味重要的草药,和着市面上渐渐开始流传的馥郁仿品,假货总会越来愈多。
唐大宝不带喘气儿的一路跑到库房,远远见着林羡正笑和雪英说话。雪英长得并不很美,特别是和林羡站在一起的时候愈加没法相比,可唐大宝心里中意她,见到什么也都成一朵花似的了。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雪英不解风情,疑惑的看着唐大宝。
“师叔他明天就到了,说到时候和林小娘子一块儿回去。”唐大宝目光躲闪的看着雪英,“你最近还好吗,我前些天去北方送货所以没有过来。”
他后面这句解释没头没脑的,雪英哦了一声,转头走去人堆里和别人说话了。
林羡看在眼里觉得好玩又好笑,呆瓜碰上了傻子,谁高谁下难分难解。
雪英快有两个月不见林羡,夜里在她房里说话不肯出来。
“娘子,家里什么时候盖新房子呢?”作坊倒是已经建了三个,连林靖哪里的运馆也扩建了两次,唯独林羡还住在那个小院子里,看不出半点儿变化。
林羡半坐在被子里,头发披散下来,半遮住白皙的脖颈,她托腮看着雪英,语气温温和和的,“我反正是一个人住,有什么大不了的,家里住习惯了就不想搬了。”
林靖早两年前就搬出了林家小院,一直在运馆里住着。两人现在已经不算姐弟,是以自然要避嫌了。不过明着两人清清白白没什么大瓜葛,夜里翻墙撬锁被脚踹脸的林郎就没人见着了。
雪英又和她说起铺子里的日常。
“前月专门请了一个人来写单据,小小一张纸来回记录不少东西,可不太好写呢。”
所谓单据是来店里买了脂膏以后的凭证,一份分为两半,一半店里留着存底,一半客人带走。单据上写明白了脂膏的种类,何时生产的,从哪个铺子何时买出,其中的材料又从哪个药园子生产,经手的是哪个伙计,甚至连瓷盒什么时候出的窑厂也有记录。不管是单盒还是批量走,每个脂膏都配有这么一张单据。
这保证了无论外面怎么仿冒,只有的确是馥郁出产的脂膏才有据可查,虽然麻烦,可真出事的时候才知道这东西的好处。林羡一向主张防范于未然,这是从远在清溪镇上有人闹事就有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