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路口停着一辆交警的巡逻车。
这时,远远一辆奥迪快速驶来,警员林奇挥手向奥迪车示意,很快,奥迪车缓缓靠边停下。
车窗摇落,林奇走到了驾驶员一侧。
严良隔得太远看不真切,询问一旁的赵铁民:“你确信夏立平没带司机,是他自己开的车?”
赵铁民点头道:“对,他周末都是独自去看那小孩的,然后自己开车回到钱江新城那边的省直机关居住区,估计对于有一个私生子的秘密,他不希望更多人知道吧。”
林奇拿出一个呼吸器,让奥迪车的驾驶员朝里面吹气。
夏立平拿过吹气嘴,朝里吹了一大口,正准备离去,突然,林奇严厉喝了句:“下车!”
“下车干什么?”夏立平不悦地望着对方。
“105,酒驾,下车,去医院抽血!”林奇喝道,同时,另两名警察也走了上来,拦住奥迪,摆出不可能放他离去的架势。
“绝对不可能!”夏立平瞪眼道,“我没喝酒,怎么可能酒驾!”
林奇举起仪器放到他面前,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你自己看,别多说,下车!”
“我没有酒驾,你们肯定测错了,我没喝酒,这机器肯定坏了!”
夏立平坐在车里不动。
“别废话,赶紧下车!”林奇去开车门,车门上了锁,他手伸进车窗,拨了下开门锁,把车门打开,拉住夏立平,要把他拖出来。
夏立平大怒:“放手别动,我要投诉你!你哪个单位的,我要打你们领导电话。”
林奇冷笑:“随便你投诉,现在可由不得你,走,去医院!”
夏立平被拉出驾驶座,并被强行押上执法车。
他虽是大领导,但他知道这时候对底层人员亮明身份根本不管用,对方只听直接上级的,越级这么多反而没用了,可他哪儿认识底层单位的小领导。杭市又是省会城市,社会新闻媒体发达,如果他为了这么点事拒不配合执法,一旦被曝光,尽管他确实没喝酒,在民众的口诛笔伐里也成了高官酒驾还倚仗身份目无法纪,抗拒执法。
无奈,夏立平虽然窝着一肚子火,但也只好跟他们上了执法车,前往医院。
在警察陪同下抽完血等了十分钟后,他得到了林奇的道歉,林奇承认确实是他们的酒驾仪坏了,数据乱跳。他虽恼怒,但作为有一定级别的官员,要保留自己的风度,不便跟这底层小警察计较,便气呼呼地坐上执法车,被送回自己的车辆所在地。
等奥迪车走后,赵铁民接起电话,打完后,朝严良笑了笑:“林奇这小子演得很不错啊,夏立平从头到尾也没看过他警号。”
“看了也无妨,大可以说最近严查酒驾,交警人手不够,就找刑警来凑,为这么点事如果还要折腾,太有失他这级别的水准了。不过你可千万别让他知道是你在查。”
赵铁民不屑地笑了笑:“他迟早会知道的,可他管不到我,我归市局管,市局还能为这点事处理我?”
杭市一所外国语小学,开学没几天,浙大医学院的一位老师找到小学领导,带着一份省卫生厅的文件,说他们正在做课题,调查全省儿童营养状况,需要各地区抽检不同年龄段儿童的微量元素状况。
学校按他们的要求拿出了六年级的学生名单,课题组“随机”抽了几名学生抽血化验,其中有个男学生姓夏。
课题组离开学校后直奔严良那里,严良早已等候多时,接过那一小管子的血液样本,表示了一番感谢,并再三恳请课题组的朋友万望保密。对方欣然允诺。
第七十一章
高栋的办公室门窗紧闭,他坐在办公桌后,皱着眉,一动不动地看着手里这份亲子鉴定报告。
赵铁民坐在对面,双手十指交叉着,忐忑地等待领导的意见。
过了很久,高栋不知把这份报告看了多少遍,才慢慢放下,掏出香烟点上,深吸一口,问:“江阳的案子破了吗?”
赵铁民点头:“破了,已经在最后的结案阶段了,结果暂时还没向专案组全员通告。我得到鉴定结果后,给张超看过,他很满意,他让我把结果给他太太一份。我带给李静后,李静就表示突然想起张超翻供后在看守所与她会面时,告诉她家里藏了一个u盘,能证明江阳死于自杀,而不是张超杀的。结果她因为那段时间心情太过紧张,把这事忘了,今天才想起来。”
高栋撇嘴道:“能帮丈夫直接脱罪的证据因为太过紧张忘了,现在突然又能想起来了,唉,这种演技在电视剧里第一集就死了,居然能在警方面前晃了几个月,真是……”
赵铁民也忍不住笑出声:“现在他们不需要演了,只需要随便找个借口把真相告诉我们罢了。”
“u盘里面是什么?”
“是一段录像。江阳那晚自杀前,在面前摆了一台录像机,他先坐在录像机前,说了大半个小时的话,主要讲了这十年的经历,以及他为什么最终选择了自杀。他把很多这些年查到的间接性的证据做了展示。还说这件事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和其他人无关,恳请张超在看到这段录像后,替他把录像和证据在适当时候交给国家有关部门。说完这些话,他就站到了椅子后面,把头套进一个设备的绳圈里,按下遥控开关后,他把遥控器扔出了窗外,闭起了眼睛。过了一分多钟后,他开始伸手去抓绳子,可是那时已经解脱不了,没多少时间,他……他就死了。”赵铁民轻咬了一下牙齿,无论任何人,哪怕再坚强再铁石心肠的人,看到这段录像,都会有一种彻底无力的虚脱感。
高栋听完他的描述,手拄着下巴,抿嘴默默无言,过了半晌,才重新有力气发声:“这段录像嘛……不用给我了,我不想看。”
赵铁民默默点头。
高栋又问:“这事难道和其他人都没关系吗?他求张超把录像交给国家有关部门,张超却去地铁站抛尸,这计划难道是张超临时想出来的?”
“严良说这计划是张超、江阳、朱伟、陈明章和李静共同策划很久才实施的,张超向他透露过,最后江阳拍下这段自杀录像,是受了美国电影《大卫·戈尔的一生》的启发。至于江阳的前妻,她是个老实人,相信只知道江阳是自杀,并不清楚整个计划,否则面对警方调查容易说漏嘴。江阳和张超怎么说服各自的爱人,就不得而知了,相信很艰难。不管对当事人还是他们亲近的人而言,这都是一个很难的决定。”
赵铁民顿了顿,继续说:“严良判断,这个计划是在江阳死前几个月就定下了,因为我们从江阳的通讯记录里发现,1月初开始,他和朱伟、陈明章的通话频率突然变得很低,而和张超的通话频率变得很高,为的是解除陈明章、朱伟参与计划的嫌疑。张超是跑不了的,必须自愿入狱,可他们不愿其他人都被牵涉进去。从整个计划看,朱伟这个老刑警提供了反侦查协助;那个模拟人体力学勒死江阳的装置,自然是陈明章的杰作,第二天张超到房子里,拆了自杀装置的所有零件扔在一旁,让我们误以为是废弃的伸缩晾衣架。李静在里面也扮演了重要角色,配合张超,在恰当时机提供给我们线索,让我们顺着他们的计划调查下去,别走错方向。”
高栋微微思索片刻,笑起来:“恐怕严良这家伙早就知道真相了吧?”
“严良一开始就怀疑张超有特殊的动机,可是他没告诉我,反而佯装不知情,催着我调查下去。随着十年往事逐渐揭开,我怀疑张超是为了翻案,可严良说不是。他说张超如果有证据翻案,不必做出这么大牺牲;如果他没证据,自愿入狱也没法翻案。严良也一直想不通动机,直到最后才知道张超打的算盘是曲线救国,以破案为交换筹码,逼我们替他做一份亲子鉴定,然后以此作为夏立平涉案的直接证据,再来破解十年冤案,抓获真凶。”
“不容易啊,不容易啊。”高栋抬头望着天花板,呢喃着,“还记得我一开始告诉你的,这案子你只管查,别管背后涉及的事吗?”
赵铁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