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酒双眸无神,任由沈容牵着她的手往定国公府的方向走过去,一路不言不语,就如一尊会走动的瓷娃娃,毫无生气。
握着许酒冰凉的手,思及许酒刚刚的模样,沈容心底隐隐有些疼,他依稀记得许酒儿时每次看到苏迎总是喜欢将他逼到墙角,而后邪魅一笑:“小子我看上你了。”而苏迎总是淡淡回她:“哦,我看不上你”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也成了他们之间每次见面时的开场白,很无聊的把戏,但许酒喜欢这样玩,苏迎便陪着她玩了五年。
刚刚见到那少年时,沈容便明白,许酒是因着那少年一身的红衣以及与苏迎当年相似的身型便将他错认成了苏迎,又因着那少年同苏迎截然不同的反应瞬间从梦中惊醒过来。
西街巷尾到定国公府的路不算短,沈容牵着许酒走得极慢,许酒也就乖乖跟着他,安静得全然没了多年前的张扬跋扈,直到二人走到定国公府门前。
远远便有人迎了上来,此时的定国公府早已不是当年许酒的那个家,里面也没了她熟悉的家人,许酒见着有生人朝自己走来,下意识的把沈容的手抓得紧了几分,怎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一步,如今的她这么依赖自己,沈容很开心,连带着眼底也有了笑意,怕他们把许酒吓跑,他挥了挥手示意下人都退下,转头对许酒笑得十分温柔:“别怕,这是你的家。”
“家”许酒有些懵懵懂懂,松开了沈容的手,盯着敞开的大门,良久,她才抬起步子进了屋。
见得她肯进去,沈容松了一口气,不禁想起两个月前他刚刚回京便听得定国公府在两年前被抄家后定国公病逝,景阳长公主自尽,独独留下疯癫了的许酒不知去向的消息。他找到许酒的时候,她已经失了记忆,衣着破烂地坐在早已被贴了封条的相府门口,看着斑驳掉漆的大门嘿嘿笑着,手里还拿着不知在哪儿捡得已经发了霉的馒头。
离开三年,再回京城早已物是人非,苏家没了,定国公府没了,许酒疯了
他心中钝痛,声音也哽咽了几分,开口唤她:“酒酒”
那瘦弱的身影抖了一抖,而后竟是飞速地从地上爬起来藏到石狮后面,怯生生探出头来看他,眼里满是惊慌失措,全然没了三年前的张扬和高傲。
她似乎很怕人,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她哄回家,又吩咐人替她洗漱更衣,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看她,调养一个月之后,才好了许多,虽然依旧不记得往事,却也鲜少再疯疯癫癫,与常人并无大异,只偶尔在大街上看到与苏迎相似的身影时才会扑过去将人困在墙壁之间,告诉人家:“小子我看上你了”
大周朝官员住过的府邸被抄之后一般极少查封,而是会卖给百姓,上个月,他花重金把原先的定国公府买了回来,又派了许多信得过的心腹前来照顾许酒。
待得许酒进了屋,沈容才招了招手。
“爷”管家上前应声,恭恭敬敬等待着他的吩咐。
沈容看了他一眼,眉目依旧温和,嘴里却道:“把昨日守门的,拖出去杖毙”
“是”
“拖远点,别让酒酒看到。”
“是”
这段时间,他几乎是寸步不敢离开许酒,就早上进了趟宫回来许酒便丢了,虽是找了回来,他却还是在后怕,他常常想,若是三年前苏家出事时他没有逃走,而是留在京城陪着许酒,抑或是两年前国公府被抄的时候他及时赶回来,许酒是不是就不会疯她是不是就会慢慢放下苏迎
苏迎
他望了望天,恍惚中记起很多年前,他与苏迎第一次进京遇见许酒时,也是这样一个冬雪初融的大冷天。
第2章初遇
许酒是定国公许追与景阳长公主的独女,定国公这一生只娶了景阳长公主一人,夫妻二人十分恩爱,长公主身子弱,不宜生孕,许追不愿妻子受苦,便一直克制自己,每每都在最关键的时候抽身,可长公主却一心想要个孩子,万一哪天自己先一步撒手人寰了,也好让许追在这世上有个念想,实在拗不过她,许追便答应等她身子养好些了再要孩子。
两人十七岁成婚,在许追二十五岁时,公主才终于生下了许酒,所幸,母女平安,许追自是不想妻子再冒险为自己生孩子,便就只要了许酒这么一个独苗苗,夫妻二人自然是把她看得宝贝得紧,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可真算得上是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许酒被他们宠得无法无天,在京城贵女圈子里落了个“小霸王”的诨名。
十岁的许酒突然迷上了听话本子,在别的贵女们学习琴棋书画四书五经时,许酒一有机会就翘课甩开跟随她的侍卫独自一人往茶楼跑,一听就是半天。
周朝皇帝比较开明,并不是那种说不得讲不得的人,相反,茶楼里讲的最多的就是前朝帝王将相家的风流事,也只有讲到这些的时候生意才会好,最近许酒迷上的便是女土匪和前朝太子的故事,整个故事高潮反转不断,非常精彩,然而,那说书先生也是会计算,每天就说那么一点点,每次都到高潮处来一句:“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把她勾得是抓心抓肺的,甚至在做梦都想着太子和土匪后面的剧情会怎么发展,最后会怎么样了,只恨不得一次听完到结局。
这不,雪昨天刚停,今天许酒就翘课了,颠儿颠儿的跑到天香楼去听她心心念念了好几天的话本子,结果一到楼里,却说先生因为前些天太冷,身子又娇弱,给冻病了,偏偏那些故事都是说书先生上台前亲自编排的,旁人都不知道故事的发展,许酒只能悻悻然出了茶楼。
“贵人赏点钱吧”许酒一只脚刚踏出茶楼,便有一衣衫褴褛的青年拦住了许酒,他脏兮兮的脸上有几分急切,仿佛笃定他伸手要许酒就一定会给他似的。
确然,往日里许酒碰到真正需要帮助的老弱妇孺时出手是非常大方,偶尔没书听无聊的时候也会蹲在墙角跟她们说说话,可对于这种不需要帮助的,她是毫无怜悯之心。
眼前这个跟他伸手讨赏钱的人,许酒是知道的,他叫“胡三”,是这一街区出了名的无赖,年纪轻轻手脚齐全,却不知道找份工好好养活自己,整日里游手好闲穿得破破烂烂在街上找人施舍,然而,手上一旦有了钱,他却转眼间往赌坊跑,等到输光了,便又出来乞讨,现在认识他的人一般碰到他都绕道走了,深怕被他缠上,那些得了她帮助的人不止一次提醒过她,碰到他便离他远一些,泼皮无赖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事来。
本来逃课出来没能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话本子,她心情就不好,这会儿看清拦住自己的人是谁之后,她更是烦闷,她的左手握上环绕在右腕间的软剑,仰起头,冷声道:“滚开”
那软剑是定国公送给许酒防身用的,平常就绕在腕间,看上去就像戴了个镯子,一旦有事,她一按按钮,软剑便会伸展开来,胡三没见过许酒使剑,也不知道它有多厉害,只知道他已经暗中观察这小姑娘好久了,每次都是独自一人出门,每次对这街上的乞丐出手都很阔绰,他这才来找她讨要的,熟料这小姑娘对他竟是这么的小气。
凭什么啊他也是乞丐啊
“明天你要再不还钱,老子便砍了你这双手,看还你拿什么赌。”
老大的威胁又在耳边回响,胡三不禁打了个寒颤,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将近两个头却冷冷看着自己的人,他握了握拳,十两银子对于他们这些靠乞讨为生的人是个大数目,但是对于眼前这位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小姑娘应该只是一顿饭的钱,而且今天他跟了她一路,确定她又是甩开下人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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