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翌辰的杏色衣袍早被酒液浸湿,他微闭双眸,趴在桌上,一副再也爬不起来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吾之所求,水中月镜中花,终不可得……”他呢喃着苦笑,千般怨万般怒,都化为一声长叹。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海棠妆容美满地走进来,看着一桌的酒坛,只得叹息。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是半年前,或者是更早,世子不再喝酒了。
她很惊讶,很欣慰,却也很忧伤。
酒是伤身的利器,却也是她能见他的机会。
可今日世子重新回到畅春阁,她却高兴不起来。
是因为他一进来就发火,还是因为他无论醉或醒,都只会喊同一个人的名字?
海棠摇摇头:她也糊涂了,但她知道,她不想他这样子。
世人都以为昱王世子欣赏畅春阁头牌海棠,其余的娼妓不怎么看得入眼。甚至当年有一个良家子为了争风吃醋,自甘堕落进入风尘,最终和海棠斗输了,不得善终。
却没有人知道,当年,夏翌辰只是拿了一张银票放在海棠面前:“那个人,是四王爷的细作,压根不是什么良家子,你把她处理掉,声势闹得大一点。”
海棠唇边泛起苦笑。
她有些颤抖地伸出手,将夏翌辰手中的酒坛拿过来,自己喝了一口:“世子,你可知道,我愿意为你去做任何事,不是因为那张一百两的银票,我只想,你能够喊一次我的名字,再喊一次……”苦涩的泪从她嘴角流下。
“一百两,一百两……我第一次看到,有人那样理所当然地收下一百两……可是她清澈的眼中,没有贪婪,没有……感觉就像,那一百两本来就是她的,呵,她向来理直气壮……”夏翌辰轻笑着。
海棠静默地注视着趴在桌上的夏翌辰。理直气壮,海棠有些难以想象,一个女子怎么会像她那样理直气壮,仅有的几次接触,自己都败下阵来。她似乎总有理由,总站在看起来对的那一边,却让你,感到有心无力。
“可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死,为什么她宁可死!”夏翌辰咆哮着大拍桌子,将桌上所有的酒坛震得粉碎。
吓了一跳的海棠急忙站起来后退,却看见夏翌辰手上滴血的伤口,急忙想上前给她包扎。
夏翌辰把手拿开,躲开她:“你可知,她的包扎技术,一流,却从不主动给我包扎……”他苦笑,“那天在军营,我只是想看她会怎么样,谁知她还是叫了旁人进来,自己退了出去。”而他,只能微微叹息。
“她对我,狠,对她自己更狠。我在西域的人,打听回来的消息。风浪中,她一个人就冲了进去,再也没出来……船上的人等了她整整五天,才失望地回去……阿丑,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夏翌辰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晕厥过去。
急急赶来的俞则轩把昏迷不醒的夏翌辰弄回昱王府,否则在畅春阁请郎中,明天消息就会不胫而走——昱王世子青楼销魂把命差点销没了!
昱王府,静宬长公主急忙迎了出来,看着轿子上的夏翌辰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殿下别急,我叫的郎中已经来了,先抬到外厅去。”俞则轩一边劝一边指挥。
郎中很快把了脉,叹息一句:“这病,不是什么大事,情绪太激动,郁结、愤怒、痛苦交织在一起,再加上喝酒太多,才导致如今的状况。我开药是可以开药,但是心病还须心药医,长此以往,肯定出大问题的!”
静宬长公主送走郎中,在外厅来回走动:“今日传来阿丑遇难的消息,这孩子……哎!他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俞则轩如今成了唯一可以说话的人,夏翌雪和龙钰公主去了边疆,儿子又昏迷不醒。
听了她的话,俞则轩摇头叹息:“殿下,你当初就该把阿丑留在建业,死也不让她去找凤麟!”
“我,”静宬长公主忧心忡忡,“我没想到他这样死心眼,是我考虑欠周了。”
俞则轩摇摇头:他也没想到夏翌雪这样死心眼,居然真的去戍边了。一个女子,去戍边,哎!
“情之一字,有谁能解?恐怕如今除了用阿丑来激励他好好活着,再没有旁的办法。只能让时间,冲淡一切。”俞则轩说着,拧起双眉,看了眼纷纷飘落的杨花。
一晃数月,物是人非。
谁到情愁怨生离,不知死别比生离,更是心碎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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