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昭一宿没睡,熬红了眼。此刻他凝睇着沃檀,墨画般的眉目干净无害,眸光波静,情绪不明。
“药吃了没?”沃檀刚醒,嗓子哑得像吞了两袋糠。
景昭瞳仁定定,像是不会眨眼。
沃檀莫名其妙:“问你话呢,药吃了没?”
“喵……”
应是沃檀语气太凶,吓得脚旁的雪猫发出声软黏的呜哝。
一转眼,景昭已换回和悦容色:“可还疼?”
“没事,我以前就受过的,也不是很难忍。”说话间沃檀曲了下膝,却被景昭按住:“身上有伤,不宜乱动。”
沃檀难耐地鼓了鼓腮:“可我脚痒。”
说脚,实则是腿,还是小腿肚。
景昭曲指揉了揉,然而触面太窄,跟隔靴挠痒没差到哪儿去。
见沃檀发了急,他只得伸手掌住,在她的指挥下施力。上到膝弯下至脚踝,游了个遍。
密密麻麻的痒感被缓解,沃檀喉间发出满足的谓叹,甚至懒洋洋地抻了下腰。
醒来不过片刻,却已恢复了以往的灵泛与烂漫,哪里像是受了一夜毒发折磨的人。
景昭绞干巾帕为她擦着脸与手,声音低缓道:“檀儿,我这病应是宿疾,今后……莫再为我犯险了。”
“你叫我什么?”沃檀猝然摆头:“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迎着狐疑微刺的目光,景昭与她对视小半晌,这才从容不迫地柔声答:“忘了么?醉酒那夜,你亲口与我说了你的名姓。”
有这回事吗?沃檀蒙了蒙。
她竭力回想,奈何脑子跟浆糊似的,什么也记不起来。
再看景昭,眼神剔透面容纯良,一看就不像会骗人的。
算了,就一个称呼,叫了就叫了吧,反正她不缺块肉。
总叫她姑娘的话,好像满街的女子他都能这么喊,确实也不大对路。
被中拱了几下,窸窸窣窣的动静后,一颗雪白的猫脑袋钻了出来。
那猫儿熟门熟路地爬到景昭怀里,杵着两只琉璃珠子似的眼睛,朝沃檀软绵绵地叫唤了一声。
“这猫……”
景昭那玉骨般的手顺起猫背来,倒是比抓沃檀的腿要灵活。
那猫儿在他怀里眯了眯眼,明显是被摸得舒服透了。
沃檀觉得自己要是那猫,恐怕立马骨软筋酥,受用得直哼哼。
“可想给它取个名字?”景昭看向沃檀。
沃檀见它生得跟颗糯米团子似的,便随口拎出个名字,叫似雪。
且不待景昭出声,她自己先亮了亮眼:“这名字不错,清新脱俗优雅又有意境,一听就知道主人是有学识的!”
听她自夸得摇头晃脑很是飘飘然,景昭垂眼轻笑起来。
高高吊起的一颗心,总算是稍稍平稳了。
后几日,沃檀都在家休养。
虽景昭让她卧床躺着,可她生性好动,那雪猫也是只闲不住的,总跟着她跑去对门看那盲眼少年的情况。
对自己千辛万苦取来的奇药,沃檀很是关心那药效,觉得止了景昭连日的咯血,便足以证明其功效。
“那可不是一般的药,我师父都制不出来的好东西,肯定管用。”沃檀如是道。
景昭自然不会与她说自己近症转好,是因着吕大夫的医治。而仅凭一颗药便医好数好眼疾,显然不是那么容易。
那盲眼少年名唤卢长宁,本因目不能视且多年不与外人交往,因而性子有些内向。
可景昭瞧得真切,每当沃檀去了,他虽耳红面热,但只要沃檀一开口说话,他便会将身子微微倾过去。
且目盲之人多半听力惊人,每每听到沃檀的脚步声,他那嘴角便会弯起羞涩的弧度,而当沃檀离开时,他的面容之上就会布满失落和不舍。
少年郎的那点小心思,被捕捉了个清清楚楚。
这日早起不久沃檀又要去对门,景昭自然不会让她独行,也跟了一道。
入院不久雪猫顽皮,被飞过的一只鸟给吸引住,刺溜一下滚在竹编簸箕里头,沾了一身红。
唐氏不再替人浆洗,近来打算支个卖脂粉的摊子赚些闲钱,那簸箕里晾的是她浸好的唇棉纸,倒让雪猫毁了大半。
与唐氏道过歉后,景昭带着雪猫去井边擦洗了一趟。
擦洗完毕后,他抱起这调皮的四脚兽往屋内去,远远地,却看见屋内情形有些不对。
心内扰乱起来,景昭快步上阶到了门外,见得那卢小郎君正在摸沃檀的脸。
若形容得再准确些,当是坐在榻沿的沃檀,正引着那卢小郎君的手,在摸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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