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乖些(1 / 2)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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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的滴漏走得格外缓慢,折腾一番后,已到日中时分。

殿室之内,一串串的泼骂往外飞,哪句单独拎出来,都是大不敬之罪。

韦靖守在门口,被那阵阵激聒听得头疼,偏还只能装耳聋。

月老给他们王爷牵姻缘绳的时候肯定打了盹,否则怎么会跟这样的女子搭上关系?

俩人怎么看怎么不般配,偏生还误打误撞地有了纠葛!

有人影近,韦靖立时抬目:“王爷。”

见主子要往里走,韦靖很自然地跟了上去,却被景昭拦住:“不必,你在外侯着便是。”

“这怎么行?”韦靖急了:“那女杀手正在气头上,定会对王爷不利的!”

“放心吧,穴道一时半会冲不开。”这话,是倒挂在檐下的万里说的。

摒退随侍后,景昭缓缓推开门。

才迈过槛栏,便收到一记眼刀。

姑娘扬着腮,面容上没有了往日的灵动娇俏,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愤意。

“可觉肚饿?”景昭声色一如常温。

饿什么饿!沃檀瞪他:“你几时认出我的?”

景昭走到盥洗架旁净了道手,拭干后又取了颗荔枝来剥,就着果衣托到沃檀嘴边。

沃檀警惕地看着他:“干嘛?你想毒死我?”

真是九拐十八弯的心肠,让人忍俊不禁。

景昭眼底含笑:“不是想吃荔枝?”

吃什么吃!

“少看不起人了!我才不吃嗟来之食!”

景昭柔声哄她:“这不叫嗟来之食,吃罢。”

见沃檀紧扣着牙关死盯自己,他唇角微掀:“很生气?”

问的这叫人话吗?沃檀拿眼剜他:“也不是很生气,让我捅你两刀,气就消了!”

景昭舒着眉眼,听她顶着旁人的脸嚣骂于他,便放下荔枝,转而绞了帕子要帮她拭净脸上妆容。

沃檀自然不肯合作,虽然身子动弹不得,但脖子以上却是灵活的。

她像个不想喝药的小娃儿,扭着头躲来避去,甚至隔着巾帕一口咬上景昭手指。

“乖些,脸上糊着东西不舒服。”

看她咬得专心,景昭干脆换了只手,重新绞了张帕子给她卸妆。

眼下额心,眉角鬓边,他都轻轻拭着,足换了三四条帕子。

待真容剥脱,景昭这才捏了捏沃檀后颈:“好了,再咬牙该疼了。”

沃檀不肯松口,景昭便掐着下颌迫使她松开,又去替她轻揉腮畔:“酸不酸?”

“别碰我,不关你事!”沃檀向后仰了仰,挣开他。

景昭不顾自己指上深可见血的齿痕,仍旧伸了另只手,去替她拭走鼻尖上乌黑的油墨:“易容之物伤脸,往后莫要再扮了。”

沃檀冷哼:“少在这假腥腥的,要杀要剐随你的便!痛快点!”

“无仇无怨,我为何要杀你?”

“无仇无怨,你骗我做什么?”

景昭摇头失笑。不过短短几日罢了,她目中还真是毫无情念,有的只是恼恨和防备。

他将她面颊上沾着的发丝别去耳后:“檀儿,别的且不论,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

“但你恩将仇报!你骗我说失忆,骗我的钱骗我的吃喝,你卑鄙无耻你居心不良你伪君子!”沃檀喋喋啐骂,像在念着什么琅琅上口的乡谣,可实际火气乱撞,烧得眼角都现了红迹。

见状景昭胸口一闷:“是我错了,莫急,莫急。”

他走去倒了杯茶过来,喂到沃檀嘴边:“喝两口罢,润润嗓再骂。”

沃檀耸耸鼻尖,自认为看穿他的把戏。

以为声口儿软和故扮温柔,她就会上当了?

极有骨气地将两眼一耷,沃檀视死如归。

她视线砸地,停留在跟前那双银绸织就的云履上,连眼皮也不瓮动一下。

晓时之后,于一片静谧之中,沃檀听见一声几不可查的轻叹。

“檀儿,若我不是这九王爷,你当初预备与我如何?”景昭语气极轻:“若往下走,你我二人会是何等关系?”

沃檀紧抿着唇,不耐听他说这些癔里八怪的话,因而一言不发。

明明是你死我活的势头,这厮还要装腔作势,将气氛弄成她单方面的剑拔弩张。

骗子浑球,着实可恶!

景昭静静地看着沃檀,如今身份被揭,往日的温存相伴自然是烟消云散了。想让她就此揭过,显然是不能,而让她抛却芥蒂接纳他,恐怕此路……有些艰难。

小片刻后,景昭温言道:“只身犯险,到底欠了些思量,往后莫再这般鲁莽了。”

“什么意思,你不杀我?”沃檀猛地抬起头。

“我说过了,我与你无仇无怨。”景昭无奈重复。

“那你扣我做什么?”还污蔑她偷东西!

景昭眉梢微抬:“我不将你留下,你预备如何处置你所扮之人?”

“?”沃檀懵了下:“你管我怎么处置!”

易焦易怒,心性不定。眼下的沃檀,显然不适宜做正常交流。

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案几,景昭问她:“你所扮之人,现在何处?”

沃檀不肯说。

景昭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在她那处,对他的信任怕是已然典当了个精光。

“苏府那婢女莫要管了,我会着人处理的。”景昭掩着袖咳了两声,双肩微颤:“迟些我让人来给你解开穴道,你回去好生歇着。”

“等等!”沃檀喊住背过身的景昭:“你这就走了?”

“我不走,再留下来陪陪你?”景昭停了脚步,回头望她:“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唤人送来。四锦糕,茨实玉酿,或是外间的吃食?我命人去采买。”

“少自作多情了,谁要你陪!”沃檀连声冷嗤,丝毫不领情:“你可想好了,你今日不杀我,来日,我是一定会杀你的。”

景昭与她对视,见她腮畔薄红,下颌瘪出一片可人的核桃褶,眼角眉心都拖着浓浓的愠色。

倘若眼刀有形,恐怕他已被她绞成碎屑。

几日前还总想着如何扑倒他,到了眼下,却开始计划着怎么杀了他。

极与极的参差体味,不过如此了。

唇角浮了些笑,景昭转而问道:“似雪,你可要带它回去?”

“什么人捡什么猫,它是披着猫壳子的白眼狼,你是套着人皮的老狐狸。你捡的猫,我才不要!”沃檀怒容生动,像个正与人斗嘴,且怎么都哄不好的孩童。

景昭好笑,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毕竟此事,确是他理亏。

走出殿门后,景昭的模样把韦靖给吓了一大跳,盖因他右手上那两排深刻的牙印,以及那片溻红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