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小乞儿多半不通文,八成是把她那个“檀”字听成了“坛”,加之有取诨名的习惯,一来二去,便直接把她唤成了缸。
景昭语噎半晌,还是无奈笑纳了。
做人得知足,好歹,她没提前给他纹个壽字。
道过谢后,闻得万里来报,道是顺平侯过府了。
彼时沃檀已重新拿出针线匣,正兴冲冲说要给他缝一条换洗的。景昭受了冷落,只能抬步去待客。
见到顺平侯寒暄几句后,这位侯爷便笑问了声:“府里换人了?有些看着面生。”
“有几个请辞了,道是家中双亲年迈,或妻小需照顾,便干脆换了一批。”
二人上了暖阁,早有铺好的棋盘在,以供这场早便约好的手谈。
棋下得相对温吞,偶尔能听到落子的动静。虽几盘下来都不紧不慢,但每个棋子落在盘听声音都清脆利落,没有拖泥带水的迟疑。
几局过后,炯碎的日光已渐渐稀薄。
趁外头有蹬靴走动的声音,顺平侯蘸水在棋盘写了两个字,压着声音说了句什么话。
景昭眼睑半收,肩膀微微耸着咳了几声。接着,极其自然地将捂嘴的巾子放在棋盘上,印掉了那两个字。
顺平侯离府不久,天便完全黑了。
头回收到爱妻的礼,当夜沐浴后经思虑再三,景昭鼓起极大勇气,还是换上了那条亵裤。
然而出了湢室,却发现沃檀已抱着被子睡了过去,半点没有要等他的意思。
景昭低头看了看亵裤上的“缸”,深曲的口子,像能把他给吞掉。
听着榻上人匀停的呼吸,他只得认命地揭开被盖,轻手轻脚挤了进去。
秋夜寒露侵人,被里暖烘烘的,催人眼皮加重。
印象中好似是睡到半夜,突然被人摇醒:“试试骑马吗?”
都这个时辰了,骑什么马?
景昭眼前尚虚着,人还怔怔犯着重困时,只感觉带子下头被挖了好些来回,细细的手指头像要长他肉里似的。接着,摇醒他的人声音像蚊蚋绕梁,自言自语般:“别动啊,我先裹裹。”
旱雾有如冠盖,舒展着在房室的每个角落。
博山炉是每日都有人清理的,躺在里头的香片更是晚间才重新添的。然而香气遮得掉味道,于动静,却到底束手无策。
窗外的风窸窸窣窣,吹出些杂沓的声响,而隔着几扇板棂窗,隐约能看到有人肩骨峥嵘。
……
翌日晨起,二人还算精神。
当夫妻也有些日子,都懂得适可而止。再不像之前那样,非得撼到腿打哆嗦,双双出丑。
离府时万里欲随,景昭让他去跟着沃檀,而自己身边则点的是韦靖。
今年秋狄的围场选在上林御苑,地形宏阔,猎物肥壮。
而太子不仅来了,还是随圣驾一道来的。
虽被连番弹劾,但他昨儿在承乾殿跪了大半日,粒米未尽。且终于得面圣颜时,更一把鼻涕一把泪为自己辩解,说是遭人诬陷。
家里孩子生得多的,父母大多有偏向。要么重男轻女,要么,就格外看重当中的一个。而如景昭所说,在皇帝这一家子中,太子明显就是最被偏疼的那个。
皇帝一方面不信自己眼瞎心盲,选出来承继大统的爱子会那样失检,另一方面,则更怜太子刚失子嗣。于是暂且装聋扮哑,先行搁置。
论扮孙子,太子是最豁得出脸的。虽他走道都好似不方便,但坚持守在皇帝身边伺候,端茶递帕,殷勤得连皇帝的贴身太监都插不进手。
围猎这样的日子以消遣为主,更莫提这出父慈子孝都扎在人眼眶子里,所以也没哪个不长眼力的会在这时候去触霉头,提那起子事来。
因为这个,沃檀眼见五皇子腮帮都咬出了棱角,引得十三皇子关切地问道:“五哥哥,你牙疼么?”
小皇子方才在围场里跑了一圈,两只招风耳红彤彤的,恁地可爱。
五皇子垂眼,恨铁不成刚地戳了戳这弟弟的脑门儿:“你这老幺怎么当的?不知道去父皇跟前讨点喜?”
他凶巴巴的,吓得小皇子倒退两步,躲去沃檀腿边,再不敢多嘴。
沃檀拍了拍小皇子的头,又看了眼死捏着弓柄的五皇子。
这呆怂,自己不也没去么?尽欺负小的。
皇帝都到了,该展身手的也都换好装束打算上场了。
这样的场合,一般是文臣陪着乐呵,由武将跟宗室子弟去搏出彩。
而男人们锻炼筋骨恣意畋猎,女人们要么登瞭台观望,要么在帐下等着猎物打回来,去嬉集园里架篝火烤野味。
沃檀让涂玉玉带十三皇子去玩,自己则坐在阳帐下头,跟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果然没过多久,陈宝筝便邀了几位贵女官眷一道畋猎。
她虽落势,但一则陈沧还未完全定罪,二则她到底还坐在太子妃的位置上,是以旁人再是不欲搭理,也不好拒了她。
过会儿陈宝筝离了座,亲自到了沃檀这里,盛情相邀。
沃檀先是推拒,说自己只打过马球没打过猎,怕拖后腿。
陈宝筝紧接着便笑道:“听说皇叔送了皇婶一匹良驹,很是矫健骠勇,皇婶不打算让我们瞧瞧那马,顺带瞻仰瞻仰皇婶的策马英姿么?”
她的胡缠和讨嫌在邺京城里都是出了名的,这样没眼力见,于臣子家眷还好说,到了有身份的人跟前,难免引来厌烦。
顺平侯夫人直起身来,说要代沃檀去,而平宜公主则直接不耐地啧了一声:“不过一匹马而已,太子妃是没见过马么,怎么馋成这样?不如我明儿送太子妃一匹,让你在东宫看个够本?”
这话说得很硬,陈宝筝被噎得面色泛白,喉头发梗。
气氛正有些僵住时,淑妃突然帮腔道:“这话说得,平宜公主可莫要误会才是。”
众人转而望她。
淑妃笑吟吟地睇了眼陈宝筝:“太子妃与九王妃也算是娘家姊妹了,难得太子妃出了病中,又遇了这么个好机会,想来是欲邀王妃凑个热闹,再趁机亲近亲近罢了。”
比起陈宝筝,平宜公主更不待见淑妃,撇了撇嘴便要回怼时,皇后也掺和进来。
皇后侧头笑道:“年轻人是该多舒舒手脚,你们若要去,记得让营司多派些人护着,切记莫往茂林去。”
话到这程度,沃檀再是不应,就太过扫兴了。
她站起来,从帐下走出去:“那马捎着,本来是打算空骑几圈过过干瘾,没想打猎来着。”
说话间到了陈宝筝跟前,牵着嘴角打趣道:“我没正儿八经学过骑射,要是拖了后腿,太子妃可莫要嫌弃。”
陈宝筝心下冷嗤,面上笑开了花:“咱们比不得爷们有好生胜心,爱角逐,不过活动身子骨罢了,皇婶怎么说得跟要争个高下似的。”
这话说罢,几人便凑作一堆,亲亲热热离了帐区。
不多时后,男帐那头也收到了风。
皇帝本恹恹的,适才宗室子弟们卖力钻林发箭他都没怎么关心,乍听得女眷那头的阵容后,兴致却高昂起来,亲自定了厚赏,打趣说要给收获最多的女巾帼。
不仅如此,皇帝更是撑起病躯邀起景昭:“朕欲上瞭台一观,既是弟妹也有这雅兴参与了,九弟何妨一起,上去睹一睹弟妹英姿?”
景昭只当未曾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异,自坐位起身笑道:“臣那位妻是个好强的性子,臣心中记挂,正想去瞧瞧。”
“早闻九弟与弟妹恩爱,果然不是虚传。”说罢,皇帝伸了伸手。
见得圣躯挪动,太子自然立马搀住父皇手臂,低眉顺眼一幅孝顺模样,也不怎么敢说话。
那瞭台高,皇帝不肯坐轿撵,所以一行人走得不算快,待登上瞭台后,都或多或少出了些汗。
还未站稳,景昭便很是咳了一阵,咳得胸腔不停迭动。
皇帝立马要宣御医,景昭却摆了摆手:“许是被风给激的,臣并无大碍,不用宣御医,没得扰了皇兄兴致。”
皇帝蹙眉看了看韦靖:“愣着做什么?还不遣人去取风帔来。”
韦靖连忙应声,着人去取风帔给景昭系上,再扶着他站去避风之处。
恰逢鼓声响起,围场中已有了动静。
一行人眺向远处,见得几位身着骑装的女眷伏于马背,挎弓而驰。
一马当先的是顺平侯夫人袁氏,而紧跟在袁氏身后的,便是沃檀。
她穿着套石绿色的骑装,脚蹬一双白底麂皮靴,手上还戴着两只紧束的金丝手套,都是景昭先前派人送去秦府的。
草已枯败得差不多,选的这片林地也是早便着人清理过的,并不存猛兽,都是些易猎得的兔鹿之流。
几乘轻骑践于地面,所过之处,风追叶飘。
而便在瞭台上一群爷们因见得中猎而齐齐叫好时,本该去衔猎物的两头猎犬突然失了控,挣脱营司人的手,朝那几名骑马的女眷扑去。
那猎犬们短毛尖嘴,两排雪亮的利齿齐齐呲着,一望便知咬合十分了得。
意外突发,个个面色大变,皇帝更是立刻指了殿前司的前去救险。
而便在皇帝怒音方落之时,许是太过担心沃檀,景昭蓦地握住栏杆,开始咳嗽起来。
韦靖连忙上前帮忙抚背顺气,但景昭这阵咳嗽比方才要剧烈许多,气息驳乱不说,动静更是震心震肺。
“来人!快去唤御医!”皇帝扬声喝道,话中几多焦急。
可便在宫人领命离开之时,被一堆人围住的景昭猝然晃了晃身子,自喉中咳出一滩血,紧接着,人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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