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老实话,我觉得路易斯王子的做法不像是一个军人,倒像是个满怀浪漫主义色彩的慈悲的幻想家。这样的人绝不会为了自己的尊严而拖着近千士兵的生命一起堕入深渊。如果说真的是那些士兵为了统帅的荣誉宁愿死守到底,我也并不感到奇怪,与他们交战的经历告诉我,那些像崇拜神一样崇拜着自己统帅的军人完全干得出这种事。
不得不承认,他们是让人敬重的敌人。除了等待他们完全失去战斗力,我们别无他法。
“真是不愿意用这种方法战胜他。”弗莱德望着城堡,语气中透出难以言明的遗憾,“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率领相同的军队和他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作战,无论是胜利还是失败,我都会欣然领受最后的结果。可是,这是战争,不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这时候,他的眼神很寂寞。
等待并不是这几天我们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两天前,我们举行了德克的葬礼。按照海盗的传统,他的尸体被放在一支堆满干柴的木排上,被推入江中。凯尔茜亲手点燃了木排,作为对朋友最后的告别。按照海盗的传说,在最深的大海深处,有一个神秘的岛屿,那是所有民灵魂的归宿,死者将在那里得到永恒的幸福。这个葬礼可以帮助死者的灵魂去到那里。
我用这个传说的真实性询问普瓦洛,普瓦洛意味深长地回答说:
“重要的并不是死者的灵魂真正去了哪里,而是生者以为他们去了哪里,不是么如果这种想法让他们觉得好过些,那么这就是真的吧。”
我同意这样的说法。我觉得德克的灵魂已经不需要再到什么让他幸福的地方去了,他已经得到了最大的幸福。
这种想法让我觉得好过些,我希望这是真的。
葬礼之后,海盗们离开了。他们已经完成了约定的任务,并从我们这里得到了应得的报偿。我对他们怀着深深的歉意,这群自由的海上之民被我们拖入了一场战争之中,他们有的人将生命留在了这片不属于他们的土地上。他们原本应该在海与天交接的蓝色地平线上自由地翱翔,像海风一样穿越浪潮。而现在,他们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对于这些,我们只能用钱财来补偿他们,但有的东西却是钱财无法补偿的。
凯尔茜将她的船交给了钩子和铁锚,她希望在战争结束前能够一直陪伴在红焰身边。尽管红焰强烈反对,但根本说服不了她。
唯一让人愉快的消息来自达克拉。在昨天中午的会议中,他拄着拐杖出现在我们面前。他的伤口已经愈合,后背上最重的那道箭伤恢复得很好,只是左腿的箭伤伤到了腓骨,可能今后会有轻微的跛足。
“就算是这样,我跑得也比你快”他对自己的伤口丝毫不以为意,用可能会出现的轻微残疾和身材矮小的雷利开着玩笑。
我们为他的康复高兴万分,这场战斗已经死了太多的人,如果再失去这样一个情谊深厚的战友,我不知道将要如何面对。
“千万不要受伤,就算是死了也被受伤啊。如果不小心受了伤,也不要让米莉娅给你治疗。她的药水比刀子还要锋利,我几乎是当场死在她手里的”达克拉的气色很好,起码他还有在背后说人坏话的精力。
“这可不是对救了自己姓命的人应有的感恩态度啊。”雷利友好而刻薄地回答。
“我说得是实话,我简直都要怀疑她的药是在巫婆的炉子上用蝙蝠的翅膀和蜘蛛网炼制的”
“恩,那个女人,有可能。说不定明天你的伤口会长出鳞片,然后变成一个刀枪不入的怪兽。”普瓦洛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在背后奚落僧侣的机会。甚至连曾经亲身体会过米莉娅自制药水可怕之处的弗莱德也不由自主地连连点头。
“她给我上药的时候,我觉得她是把一柄刀子插进我的伤口里,然后使劲地转动,如果不是我昏过去的是时候恩你们怎么都低着头不说话难道”
“达克拉先生,您换药的时间到了,而且您现在还不应该下床走动。”米莉娅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米米米莉娅小姐,您走路的时候为什么总是不发出一点声响”达克拉的脸瞬间就白了。
“那是为了不打扰病人休息和在别人的闲谈中观察药物的疗效。比如这次,达克拉先生,我认为上次药物的剂量太小,药效还不够明显”
听着他们离开的脚步声,我们相视一笑。我很高兴在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之后,我还笑得出来。我觉得如果还笑得出来,我们的生命就还有些值得赞美的地方,尤其是当我们因为朋友的无恙而轻松微笑的时候
真希望一切都如此结束,让我们用一场不必再有伤亡的胜利来结束这场战斗,也结束这场战争。我们可以用温斯顿的皇储来换回我们失去的土地,同时换取短暂的和平,直到某日某个伟大君主忽然头脑发热,再次发动一场愚蠢而没有意义的战争,那就不是现在的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了,不是么我可以顺利地从军官的位置上退役,带着一笔或许不怎么丰厚的津贴和几枚什么也代表不了的勋章,回去作我的酒馆老板。而弗莱德,他已经站在了足够高的位置上,起码可以在一定的范围内实现他对朋友的诺言了。
可惜,这只是一个短暂而美好的想象而已。不久,我愿望就被一名使者的来访击碎了。
当我被弗莱德的侍从带到会议室时,空气中的气氛十分凝重。一个身穿便服、筋疲力尽的使者瘫坐在一边。虽然他的衣着不整,看起来很没有精神,嘴边却蓄着时髦的八字胡须,胡须的两端微微向上翘起,就像是两道长错了地方的眉毛。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正不顾体面地大口喝着杯中的热牛奶。
“这位是梅里尔骑士,陛下的使者。”人到齐之后,弗莱德首先向我们介绍了一下这陌生的使者,“梅里尔先生给我们带来了一条紧急的消息”
“王都辰光城被围困了”
“这不可能”我失态地大叫。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让人没有任何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