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了一下,用缓慢的语速,避重就轻地说:老人家,我看到了墙壁上面的那些画,每一幅都很漂亮,每一幅都很美。
说完,我故意露出了一种陶醉的表情。
老人终于放松心理发出声音,嗯了一声,他的声音代表肯定的含义,这意味着他还能够听明白中国话。
九叔冲着我抬抬下巴,让我继续尝试。
我又说:那些花卉贝壳的装饰画都是你做的吗
谈话之初,我故意选择一些轻松的问题,这些都是在警校学的。
老人却回答说:不
这个回答令我有点意外:不是你做的
老人说:嗯不不完全是
老人似乎很久没有开口讲过话,或者说与人进行交谈了,开始的时候咬字不清,但慢慢地,他的语速便平稳了,吐字也清晰了。
老人说:画框画框都是我亲手钉制的,画心画心不是
我问:难道这里还住着另一个人
我问完这个问题就有些后悔,因为我想起这个岩洞本来就有一左一右两个房间。
老人并没有感到反感,他回答说:对,还有一个,不过,她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我没有进一步追问,因为敏感的我发觉老人不想过早提及这个话题。
所以我又转变了下一个话题,关于生活上的简单话题,问:老人家,你现在有什么需要,我们可以帮你去做,你饿不饿或是渴不渴
老人抬起一只手摆了摆,他说: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你们。
九叔等得心急,也说了一句: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请你不要客气。
九叔见这里没有了危险,已经把枪收了起来别在腰间。
老人说起话来很累的样子:真的不用了。
九叔指了指墙壁上的百叶窗:我们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把窗子暂时打开,因为这个地方闻起来好像很久没有通风了。
老人迟疑了半晌,还是勉强点点头。
九叔赶紧拉动绳索把百叶窗拉起,终于有新鲜的空气透进来,九叔凑近窗子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问:老人家,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老人说:可以,你尽管问,趁着我还活着。
老人的话中透着一股悲凉,是那种历尽千辛万苦也没有达到目的或实现理想的悲凉。
我问:老人家,请你不要这么说,我们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会想尽方法救你离开这个岩洞,离开这个小岛
我还没有说完,老人竟然发出一阵苦笑,笑声依旧悲凉,听进耳朵感觉心里发寒,使得我们两个不速之客一时无语。
老人笑完,才沙哑着嗓音说:真是可笑,不,是可悲,几十年前,我是多么盼望着有人或者有船来到岛上,把我带离这个荒岛,你们是理解不了那种感受的,用望眼欲穿来形容都不够的,我每天都盼呀盼呀,有时坐在悬崖口,有时坐在树叉上登高望远可惜,可惜一条船的影子也没有,一条船也没被我盼到,咳咳咳
老人发出一阵咳嗽声,然后接着说:没想到我就快要死了,你们却来了,真是老天给我开的一个玩笑,太好笑了年轻时,我多么想利用自己的双手,利用自己的智慧,利用自己所学到的知识改变一些什么,等老了之后我才发觉,其实我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什么都改变不了,尤其是自己的命运
这一段话说出来用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许这是因为老人已经很少与人交流的缘故,不过可以明显听出来,老人的话越说越有力也逐渐流利起来。
老人说:我真的快死了,我却不想离开这个岛了,看来我属于这个岛,这个岛也属于我,这个地方有我太多的回忆,我不能离开这个岛
我问:为什么啊
老人说:因为,外面的世界太大太大了,在岛上,我站在最高的那座山上就可以俯瞰整个岛,可越过围绕在岛四周的海洋,那个世界大得可怕,我控制不了也不想被那个世界控制,外面的世界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外面那个世界,而脚下这座岛对于我来说才是最真实的,因为这个岛和四周的海洋养活了我几十年,我必须要死在这个岛上。
说到这,老人又开始咳个不停,我去扶老人,老人慢慢地坐起来。
九叔把枕头竖起放在墙上,老人有了依靠,气息逐渐喘匀,我猜想,这样坐着或许比平躺着要舒服一点。
当做这些的时候,九叔发现靠近床头的墙壁上有一个很特别的东西,或者应该说是某种装置,那个装置像是烟囱一样与岩洞的外面相连,然后又与几根粗细不等的竹管链接,一直延伸到床头,耷拉在枕头边上。
这是什么装置呢
我也发现了,虽然十分好奇,这个时候九叔也不好开口询问。
我说:老人家你需不需要喝点水,我在厨房里看见了水缸,可以烧水给你喝。
老人摇摇头:我已经不吃不喝好多天了,因为我不想活了,可惜一时半会居然还死不了,你刚才不是说有问题问我吗
我指着老人手里抱着的日记本说:是的,我想知道那本日记是不是你亲手写的
老人垂下头,用手摸索着日记本的封皮,然后点点头,说:嗯,是我写的。
得到这个肯定的回答令九叔和我说不上是兴奋还是紧张,很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
相对一时无话,面前这位老人,他那原本无光的双眼似乎放出了一些神采,他的头朝窗户的方向转过去,直勾勾地望着窗外,虽然窗子的缝隙很窄,但老人的眼神里好像是看见了整个海岛。
老人的眼睛闪动着泪光,他的嘴角开始颤抖,双眼也睁大了,精神一下子好了很多。
我的脑中不知不觉出现了“回光返照”这个四个字,我的心里一阵发酸。
老人的手看起来很粗,那是常年劳作的结果,那双手依旧摩挲着那本日记,仿佛那是一本临死前需要咏诵的圣经。
不多时,老人突起的喉结上下浮动,好似他有一肚子话想要说出来,可他以前没有这个机会,因为整个海岛活着的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现在,岛上终于来了人,那是两个年轻人,饱经风霜的老人能感觉出,这两个年轻人是好人。
虽然老人还不知道我们的职业是警察,但这并不会妨碍老人将要为我们讲述一个故事,一个关于生存的、关于理想的、关于命运的、关于他的爱情的、那个不太久远的、没有时间在日记中记述的故事
第七十章柏拉图式的爱情之一
我原来是有一个名字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那个世俗的称呼早就被我忘掉了,后来是她给我起了个名字,她叫我“老海”。
我以岛为家,靠海生存,大海给了我一切,甚至还有她
或许是大海因为我太孤单而特意把她赐给我的,我感谢这个岛,更要感谢围绕四方的大海,所以“老海”这个名字对于我来说再贴切不过了。
现在是多少年了我也没兴趣知道,但我是在1970年的春天落到这个小岛上的,当时我很年轻,有一股不屈不挠的劲头,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亲手改变什么,比如自己的命运。
少年时,我就读于外国某大学,学习了很多先进的科学文化知识,虽然我不想成为科学家,但我一直都有一颗赤子之心,希望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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