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随意地做了一个手势,黄院使和张太医就对着那个香包细细地检查了起来,闻了香,拆了线,又检查了香包中的干花。
跟着,黄院使就走上前,谨慎地俯首对着皇帝禀道:“皇上,这香包里的是牡丹花的干花,无毒。”
端木绯在一旁老神在在,那个香包中只有牡丹干花而已,不过香包的料子用碧心草籽的水浸泡过,只是那碧心草籽无色无味,太医自然觉察不出有何不对。
而此刻,因为皇贵妃病了,整个景仁宫根本就没人再去点熏香。
“不可能!”皇帝还没出声,侍女宝音已经高声道,“明明皇贵妃娘娘今天去御花园前还好好的,回来后身子就不对了……”
另一个侍女也接口道:“奴婢一直跟随在皇贵妃娘娘身旁,娘娘去御花园的路上只见过大公主殿下和端木四姑娘,也只从大公主殿下手里拿过这个香包而已!”
两个北燕侍女用一种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几位太医,仿佛在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偏帮舞阳。
黄院使如何看不出来,气得满脸通红,要不是皇帝在此,他早就甩袖走人了。
黄院使义正言辞地冷声道:“宝音姑娘,这香包要是有毒的话,那老夫现在为何无事?!”
不仅是黄院使和张太医闻了香包,把香包捡回来的宫女也闻了香包,可是他们都安然无事。
这个最简单的道理皇帝也能想明白,他又看了舞阳一眼,眼中的疑虑淡了不少,但神色还是凝重得很。
黄院使捋着胡须沉吟道:“这个时节,百花绽放,花粉、柳絮翩飞在空中,本来就易引发气道过敏。皇贵妃娘娘是北燕人,来大盛不久,大盛中原有许多花草都是北燕没有的,许是娘娘在御花园中沾染了什么花粉……”
宝音心里还是不信,总觉得这件事必然与舞阳有关,不过,太医的态度如此笃定,而舞阳看来也气定神闲,忍不住开始怀疑:莫非那个香包只是障眼法,其实舞阳是用了别的法子?!
想着,宝音的脸色阴晴不定。
舞阳心里冷笑,脸上却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她眨了眨眼,眸中就泛起些许水光,娇声道:“父皇,如果没事的话,儿臣可以走了吧?”
顿了顿,她故意斜了床榻上的耶律琛一眼,“儿臣真怕再待下去,说不定皇贵妃的病情加重,也会说是儿臣暗中下了什么黑手,那儿臣可就是百口莫辩了!”
皇帝闻言,脑海中不由想起了二皇子祸水东引的事,心头便有些心虚。是了,舞阳虽然性子有几分骄纵,但也不过是个孩子,性子磊落……
皇帝清了清嗓子,语调温和了些许,道:“舞阳,你先退下吧。”
皇后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了下来,叮嘱了舞阳一句:“舞阳,你身子还没养好,回去早些休息。”
舞阳知道皇后为了所谓的中宫风范要陪着皇帝留下照看耶律琛,也没多说什么,屈膝行礼后,就和端木绯一起离开了景仁宫。
出了宫殿,两人就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一片昏暗了,夕阳彻底落下,淡淡的弯月悬挂在天空中。
二人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着,将景仁宫的喧嚣抛在了身后,夜晚的皇宫分外幽静,宫女走在她们前方打着宫灯,莹莹的灯火照亮了方圆两三丈……
舞阳依旧步履轻盈,似乎完全没有被景仁宫的事影响了她的心情,嘴角挂着浅浅的笑,道:“绯妹妹,我们回去用些晚膳,就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还要上课呢。”
上课?!原本还在笑的端木绯差点脚下一个趔趄,震惊地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明早她还要去上书房上课啊?她进宫真不是为了来上课的!
端木绯的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舞阳姐姐……”
端木绯想说明早她一个人留在凤阳阁练练字就好,就不去上书房了,可是紧接着,就听舞阳笑吟吟地说道:“绯妹妹,明天一早是琴课,江太傅有一把琴名叫‘翠绮’……”
端木绯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眼睛一亮,问道:“舞阳姐姐,可是制琴大师蓝魏先生所制的那把‘翠绮’?”
舞阳点了点头,“原来绯妹妹你也听说过这把琴。”
端木绯的小脸神采焕发,兴味盎然地说道:“听说,‘翠绮’是因为蓝魏先生可惜司马相如的那把‘绿绮’失传,按照古籍中记载的关于‘绿绮’的图与描述仿制出来的。”
“‘绿绮’此生定是无缘得见,若是能见一见‘翠绮’,那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端木绯乐滋滋地合掌说着,那兴奋的小模样仿佛她不是去见一把琴,可是要去见一个敬仰已久的先辈名士似的,逗得舞阳忍俊不禁,有一搭没搭地应和着。
两个小姑娘的声音在阵阵夜风中飘远,为这寂静的皇宫平添了几丝活力。
夜风微凉,夜色渐深。
两人原本是打算早些歇下的,可是一聊起来就收不住,一不小心就又聊到了夜深人静时,等端木绯第二日一早起来时,又是睡眼惺忪,整个人有些迷迷糊糊。
她俩才刚用完了早膳,青枫就进来禀道:“殿下,江太傅今天要晚些到,今天的课晚一个时辰再开始。”
端木绯闻言登时精神一震,喜不自胜地说道:“舞阳姐姐,那我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舞阳不由失笑,正想挥手让她去吧,然而,她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外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音:
“绯表妹,这都日上三竿了,你还没睡够啊!”
涵星人未到,声先到。
下一瞬,就见她自己打帘进了屋,整个人神采飞扬,似乎有什么喜事般。
三人相熟得很,也就没在意那些个虚礼,涵星直接在端木绯身旁坐了下来,兴致勃勃地说道:“大皇姐,绯表妹,你们听说了耶律琛昨天在景仁宫里晕倒的事没?”
舞阳随口应了一声,也没提自己昨天被皇帝叫去的事。
涵星双目炯炯有神,口若悬河地接着道:“听说,父皇几乎把太医院的那些个太医全叫去了景仁宫,不过既没有找到发病的原因,也没想出治疗的方法……”
“听说啊,耶律琛昏迷了大半天,只在昨儿半夜咳醒了一会儿,可是没说上一句话,就又昏厥过去了,搞得景仁宫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绯表妹,你猜最后如何?”
涵星神秘兮兮地看着端木绯,端木绯抿嘴浅笑,一点也不好奇,想想也知道要是耶律琛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现在这皇宫就不会这般太平了!
涵星也没指望端木绯回答,她卖了个关子后,正想继续往下说,就见一个青衣宫女快步进来禀道:“大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派人来请您过去凤鸾宫。”
舞阳干脆就招呼着涵星和端木绯也一起去了,姑娘们一路说说笑笑地抵达了凤鸾宫,让原本宁静的凤鸾宫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
东偏殿里,着一袭紫色鸾凤刻丝褙子、打扮得雍容华贵的皇后正坐在凤座上,除了她,一旁的一把紫檀木圈椅上还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模样看着眼生得很。
那位姑娘穿了一件青莲色梅兰竹刻丝褙子,下面是月白色刺绣马面裙,一头浓密的青丝挽了一个朝云近香髻,肌肤白皙,长眉杏眸,看来清丽端秀。
皇后见到涵星和端木绯一起来了,也没说什么,在姑娘们行礼后,就温声让她们坐下了,接着就介绍起那位陌生的姑娘:“舞阳,涵星,这位是卫国公府的耿五姑娘,是卫国公的嫡女。”
随着皇后的声音,那位耿五姑娘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来,腰杆挺得笔直。
她得体地对着舞阳和涵星盈盈一福,“耿听莲见过大公主殿下,四公主殿下。”
舞阳和涵星对着耿听莲微微颔首,算是见了礼。
“舞阳,本宫和你父皇已经商量过了,耿五姑娘会来宫里给你当伴读。”皇后含笑又道,“你看看你现在的那两个伴读,觉得哪个不合适的话,就给些赏赐让她回去吧。”
舞阳心里有些意外,卫国公一向受皇帝重用,卫国公的嫡女自然也金贵,又何须来给公主当伴读锦上添花?!这位耿五姑娘怎么会突然来给自己当伴读呢!
皇后似乎也没打算多说,她看了一旁的铜镀金麒麟西洋钟一眼,又道:“时候差不多了,你们都赶紧去上书房吧。”
“是,母后。”
“是,皇后娘娘。”
四个姑娘纷纷起身,仪态优雅地给皇后行礼后,就一起退出了凤鸾宫,朝着上书房的方向去了。
此刻临近巳时,旭日高升,暖风习习,夹着那清新怡人的花香,熏人欲睡。
端木绯忍不住就掩着小嘴,秀气地打了个哈欠。
“绯表妹,你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涵星挤眉弄眼地取笑端木绯道,“不会是半夜悄悄夜游去了吧?”
“涵星表姐,你是不知道啊!”端木绯一本正经地说道,“昨晚我睡觉的时候,一直在梦中踢毽子,踢了整整一晚上,你说我能不累吗?”
端木绯又掩嘴打了个哈欠,就像是一只昏昏欲睡的小奶猫,那可怜兮兮的眼神仿佛在说,不如放她回去睡回笼觉吧?
舞阳看着有些好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诱惑地说道:“绯妹妹,你不想看看江太傅的那把‘翠绮’吗?”
一听到“翠绮”,端木绯就好像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般,瞬间精神一振,连连地直点头,大眼睛在阳光下莹莹生辉。
眼看着两位公主围着端木绯团团转,一旁的耿听莲有些看不下去了,皱了皱眉,并没有出声,眼中闪过一抹不以为然,心道:惺惺作态!
这位端木四姑娘莫不是因为自己要给大公主当伴读,觉得会分了她的宠,所以才在这里装模作样,真是可笑之至!
道不同,不相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