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荃,你以三千年一大变局这句话来概括今日形势,非常简明动听。你接任直督后,第一件事,就是要以这句话为宗旨,把刚才说的这些内容,给皇太后、皇上上一个折子,让天下人都能受到震动。”
“好,我回去就写。”李鸿章也早有这个想法了,他要给醇王和倭仁宋晋一类的人敲敲警钟。
“少荃,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无论办洋务也好,引用洋人的好办法好制度也好,还是派人留洋也好,有一个立足之点要时刻记住,那就是必须以我中华名教为本。何以如此,这当中的利害,我想你能明白。”
“学生明白,以中国之伦常名教为原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术。”李鸿章点头道,“凡事过犹不及,操切行事,过于急进,不但前功尽毁,只怕还会退得更远,到那时便是万劫不复了”
“你明白就好。”曾国藩长舒了一口气,“有挡路的,绕着走,等他们回过神来,木便已成舟了,可要是总和他们硬着来,将这精神头儿都耗在内斗当中,不但于这洋务大有妨害,恐自身也难保。”
“学生谨记恩师教诲。”
稍停片刻,曾国藩又问:“少荃,直隶是外交第一要冲,这一年多来,你与洋人交涉,抱定一个何等样的态度”
李鸿章思索一会,说:“学生与洋人交往,也无一个固定的态度。洋人狡诈,学生只同他们打皮子腔好了。”
李鸿章说完,眼睛看着曾国藩。曾国藩以五指捋须,久久不语。将李鸿章谛视良久,方才说道:“依我看,还是一个诚字适当,诚能动人。洋人亦是人,中国人可以诚动之,洋人岂能例外圣人言忠信可行于蛮貊,这是断不会错的。我们眼下既无实在力量,尽你如何虚强造作,他是看得明明白白,都是不中用的。不如老老实实,推诚相见,与他平情讲理,虽不能占到便宜,也或不至过于吃亏。无论如何,我的诚信身分,总是靠得住的。脚踏实地,蹉跌亦不至过重,想来比皮子腔靠得住些,你以为如何”
“是,是。”李鸿章点头不已,“学生今后一定遵循恩师的教诲办理,与洋人推诚相见,平情讲理。”
竹林边,师徒二人仍推心置腹地畅谈着。西边天空渐由明朗而转成绯红,最后,夕阳终于顽强地冲出云层,在即将坠入西山的最后一瞬间,露出了它火红的一角,余辉将直隶总督衙门罩上了一层金色。
曾纪泽日记:“同治十一年壬申,二月初四日1872年3月12日,随慈亲乘测海舰至沪,午后散步署西花圃,慈亲突发脚麻之症,舌蹇不能语。唯目视余,取遗书念之。余念毕,泪下。又指书箧,内有致友书信三封,余亦为念毕,方扶掖回书房,端坐三刻,逝矣”
法国,马赛港。
远处的海天线上,一艘三桅战舰的身影渐渐的清晰起来。
和港内停泊的所有轮船不同的是,这艘战舰的桅顶,飘扬着的,是一面红色的龙旗。
不多时,另一艘同样飘扬着龙旗的战舰也出现了。
“是中国皇帝特使的船,发信号吧”一位在避风堰了望塔上的法国海军军官放下了望远镜说道。
了望员向人们发出了信号,报告“威远”舰到了。
消息传了出去,岸边很快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在马赛,一艘外国船的进港是一件大事,尤其是象“威远”这样满载排水量2331吨的中国军舰,因为这是中国军舰的第一次光临,因而格外引人注目。
“威远”舰渐渐驶近了,它已顺利通过了那些由几次火山爆发所造成的海峡,驶近了港口。船驶得非常稳当和敏捷,人们第一次看到中国水手正在操纵着这艘军舰通过马赛港狭窄的甬道进口。他们的动作敏捷,眼光敏锐,和欧洲最优秀的水手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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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历史的轮回
看到头一次出现在马赛港的龙旗舰队,岸上看热闹的法国人中弥漫着一种欢快热烈的情绪。其中有几个人忍耐不住了,他们等不及中国军舰入港就跳进了一只小艇迎在驶去,那只小艇在中国军舰旁边经过时,上面的法国人向着船上的中国人大声的欢呼起来。
中国军舰上的一个身穿中国锦绣官服的青年看见了这些热情的法国人,向他们摆了摆手。他是一个身材瘦长的青年,年龄约莫有二十几岁左右的样子,有着一双黑色的眼睛和一头乌黑的头发;他的外表给人一种极其镇定和坚毅的感觉,那种镇定和坚毅的气质是只有从小就经过大风大浪,艰难险阻的人才具有的。
听到欢呼声之后,另一个穿着差不多的中国官服的中年人走出舱来,看到向中国军舰欢呼招手的法国民众,先是一愣,接着便也和那个青年人一样,向法国人摆了摆手。
“想不到我大清师船,也有驻泊西国港口的一天。”那个中年人也就是大清赴法专使副使洪钧笑着对林义哲说道,“消息传回去,也是扬眉吐气的快事。”
林义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他懒得和洪钧解释,其实根据那些所谓的“不平等条约”里面的规定:外国军舰可以在中国任何一个通商口岸停泊,只是中国人从来就不知道,也不懂得他们也有这样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