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开国只是在精神层面上刺激了士族,那么征兵制和秩禄处分则从物质方面使士族的生存发生了严重危机。在“废藩置县”后,明治政府即开始“兵权归一、军务归一”的改革,组建镇台,重新编制政府常备军,解散各藩藩兵。大量的藩兵在此过程中被迫退伍回家,从军士族大大减少,士族的出路越来越窄。明治五年十一月1872年12月,政府下达的征兵诏书和征兵谕告剥夺了士族引以为荣的当兵特权,更引起了士族的不满。
世代继承的“家禄”是士族的根本特权之一,明治政府在成立之初虽有想法,但由于涉及到士族根本的生计问题不得不谨慎处理。在旧幕府时代,“家禄”与“奉公”联系在一起,奉公是履行对领主的封建义务,承担一定的工作,而家禄则是领主对此给予的权利,两者互相依存。家禄世代继承,工作职务也世代继承。但在废藩置县后,旧的藩政不复存在,士族们自然丧失了奉公的对象,而此时就形成了单方面领取家禄却不承担义务的局面。另外,虽然士族的俸禄已被削减,但仍占日本政府年度支出的20至30,是政府支出中最大的一块,使政府运转明显不灵。政府内部对一年白白支出近2000万日元的家禄意见极大,从“四民平等”和改善财政的角度要求处分家禄。明治九年八月,明治政府断然实行“金禄公债”制度,彻底废除士族家禄。虽然士族们得到了一笔抵偿金,但大多数人特别是下层士族,都因不善经营而破产,最终沦为劳动力市场上待价而沽的赤贫者。士族们丧失了一切物质上的特权,他们急需维持生计的出路,而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人不甘与平民为伍出卖劳动力,那么剩下的途径只有将危机向海外转移。明治政府在加强军备,进行军事扩张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将士族们的愤懑和不满引向海外
而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才会有日本的“并吞琉球”、“开拓虾夷”、“征韩”和“征台”等一系列的对外扩张理念
看着眼前的这两个面目狰狞的日本原萨摩藩的武士,林义哲突然想起了目前在日本还未发生的“西南战争”
这场发生在1877年日本鹿儿岛的叛乱,很大程度上,便是日本武士因为海外扩张这最后一条路给堵死后再无出路,而走上反叛的道路
当时为了解决士族危机,日本“维新三杰”之一的西乡隆盛提出了“征韩论”。其实“征韩论”在日本由来已久,早在江户时期,部分日本学者就开始歪曲历史,声称朝鲜历来是臣服于日本的,因此日本可以予取予夺。到了幕府末期,日本就有人提出向海外用兵,获得与列强对峙的资本,而朝鲜自然而然成为首当其冲的目标。而在日本政府内部,形成了以西乡隆盛为首的“征韩派”和以大久保利通也是明治维新“三杰”之一为首的“内治派”,其实对于征韩问题,两派并无二致,都认为必须对朝鲜发动战争。而不同点在于:西乡派要求立刻遣使,以获得开战的借口;而大久保利通认为遣使就是立即开战,而日本实力尚且虚弱,维新成果还未巩固,当下不是开战的时机。西乡派主要着眼于当前的士族问题,要利用对外战争转移国内矛盾;而大久保派则从长远考虑,谋求渐进式扩张,避免第三国干涉。
明治六年1873年10月23日,天皇以敕书形式宣布采纳代理太政大臣岩仓具视的意见,推翻了西乡征韩一事。同日,以西乡为首的“征韩五参议”下野。明治政府逐步废除士族特权,本就引发了士族的不满,而对外战争暂时被否决,向海外转嫁危机的途径也被堵死,士族宣泄不满的途径就剩下反对明治政府一条路了。而西乡和近卫军官们的下野,使不满的士族们有了精神领袖和实战指挥官,让不平士族们的基层和高层得以结合,这便是“西南战争”的由来
对于这场发生在四年之后的战争,能不能利用一下呢
林义哲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他看着井上和山田二人,和颜悦色的说道:“你二人可知罪么”
第二百四十一章最后的武士们
两个日本武士蓦地痉挛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林义哲,眼中满是惊恐和绝望。
林义哲看着他们的眼睛,悠悠的道:“人世间,有很多事,做错了可以忏悔,可以痛改前非,但也有很多事,只能错一次,一次错了,就永远不会再有忏悔的机会了,就好象你们目前这样。人活着,只是一段短促的时光,没有方法来尝试每一件事,换句话说,也没有方法来尝试每一种结果,因此,我们就有了人伦纲常,善恶分解,由这些,告诉我们那些事可以做,那些事不能做,那些事应该做,那些事不该做了。如若不顾人伦,罔视纲常,混淆黑白,倒置善恶,则这人也就是个邪恶之人了,邪恶之人是留不得的,除非那人不晓得他的所行所为乃是邪恶”
两名日本武士看着林义哲的眼睛,原本凶狠狞厉的光芒渐渐的变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希冀和乞求。
“我知道,你们是迫于生计,才来台湾干这等勾当,”林义哲缓缓说道,声音里竟然透着一丝怪异的柔和,“而你们想过没有,你们沦落到今天的这步田地,是谁造成的”
此时,没有任何人发觉,林义哲对这两个日本武士做了什么。
“八嘎八嘎”听了翻译的解说,两名日本武士垂下头来,用拳头狠狠地擂着地面。
几名抚标卫队见到异动,急忙挡在林义哲的身前,举枪瞄准了二人,但二人并没有抬头,而是使劲地捶打着地面,打得拳头都渗出血来。
“你们在国内,本是有地位,有身份的武士,可现在你们看看自己,都成了什么样子人不象人,鬼不象鬼,你们的政府,可曾管过你们”
“他们打着富国强兵的名号上台,说要建设一个强盛的日本,可现在的结果是什么你们本是有着光荣家族历史的武士,视武士荣誉为生命,你们本是国家和人民的保卫者,在战场上杀敌流血,以死于君主马前为荣可现在呢你们走在街上,竟然连佩带自己的爱刀都不允许刀是武士的灵魂所寄现在竟然被剥夺了武士没有了刀,还能叫武士吗”
听到这里,两个日本武士跪在那里,以额磕地,竟然号啕大哭起来。
“我理解你们的处境,堂堂武士,竟然被政府逼迫,沦落到了这样的地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尊严,任谁见到,都会落泪”林义哲的声音透着柔和亲切,还有怜悯和同情,“这一次,你们到台湾来,虽然犯了盗掠之罪,但事出有因,朝廷体谅你们的困难,不会降罪与你们,而将追究贵国政府的责任你们能够平安的回去故国了都放心好了”
听完了通事的翻译转述,两个日本武士抬起了头,涕泪交流的看着林义哲,叽哩哇哇的又说了一大堆。
“大人,他们说,感谢大人的不杀之恩和朝廷的宽宏大量,他们是因生计所迫,又不愿意同贱民为伍,出卖劳力,是以才跑到台湾来干起这令人不齿的勾当,他们说他们愿意为大清朝廷效力,以赎前罪恳请大人收留”通事对林义哲说道。
听了翻译的话,杨在元不由得吃了一惊,他看了看林义哲,刚好看到林义哲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此事可以慢慢商量,二位请起”林义哲上前,伸出手做了个扶的动作,两个日本武士站了起来,用袖子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和额头流下的血迹,只是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林义哲。
“来人,带这几位去洗漱一下,换换干净衣服,换个好些的屋子,从咱们的给养中供给吃用,不得虐待。”林义哲转身吩咐道。
林义哲转过头,和蔼的看着这两名日本武士,说道:“请二位先过去洗漱一番,换换衣服,晚上我还有要事,想和二位谈谈。”
两名日本武士听了通事的转译,郑重其事的向林义哲深鞠了一个90度的躬,然后才和另两名日本人一道,随着抚标卫队出了屋子。
“大人真的是想收留这两个日本人”杨在元看着日本人出了屋子,问道。
“既然日本武士欲要归化我大清,何乐而不为”林义哲笑道,“而且,现下正好可以利用他们,给日本政府一个难堪。”
“卑职愚钝,不知大人却要如何利用此二人”杨在元有些好奇的问道。
“要他们帮我演一出好戏给日本人看,如是而已。”林义哲微微一笑,“天机暂不可泄,到时候你便会明白,哈哈哈哈。”
鸡笼港,官署馆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