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兰当先一步跳下马车,掀起门帘。
马车在一处小河边停了下来,这是一处河滩,天关山脉积雪融水通过这条河流向天关城,但这只是众多河道中的一个小支流。
人们举着火把,嘻嘻哈哈地脱去鞋袜,踩着河滩上卵石向对岸走去。偶尔有人摔倒,旁边的人就如捡着钱般乐不可支地吆喝起来。
无数的火把如长蛇般一直延伸向前面的山顶。
渡河是跳月节中的一小段,据说从这条河中走过,人们会得到神明保佑,会远离疾病。
过了河,每个人都会从路边拾取一束枯枝,然后在山顶上投入篝火中,这叫集薪。
也会有人摘了路边鲜花,编织成花环送给女伴。
如果花环被接受,也就代表着女伴愿意和这人交往,如果跳月节结束后,女子将花环还给男子,就意味着拒绝和这人交往,这男的会一生都要成为别人笑料,若是女子也编织了花环赠送回去,这两人兴许就会在今夏的最后一天进行婚礼。
尽管如此,还是有无数人勇敢地摘下路边野花,一脸期待地递向自己心仪的意中人。
某些时候,天关城还保留着最初刀耕火种时期的那种民风。
就是罗雅丹站在车头上这一会,已经看见两个女孩将花环丢到水中。
罗雅丹的出现渐渐在小溪边引来了一阵骚动,那些已经脱下鞋袜下水的人也重新折回来回来和她打招呼。罗雅丹一一回应着一边钻回车厢:“再等一会吧人太多。”
“小姐是在等柳公子吧。”秋兰笑嘻嘻地说着也钻进车厢。
第三十七章盛会前奏
为了对这特定的民俗节多一些了解,宋钰特意去看了一些文献资料。
跳月节应该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节日,至少以宋钰原来世界的观念看起来是这样的。由于商会、乐坊、文人、官员的渐渐介入,那种单纯的民俗文化已经开始衍变,演变成炫耀、攀比这样功利性的节日。
譬如罗家主上将整座山峰都买了下来,然后以最强硬最蛮横的姿态拒绝了所有人以商号的名义进入,跳月节就成了罗家历年来独家冠名、度假赞助的一个盛会。
王之源站在河对岸回头看了看,最后还是收起和罗雅丹套近乎的心思。
也许在昨夜之前,他还会不在乎柳未寒,但一夜之间,那家伙尽然成了城卫司司长,整个天关城柳匹夫第一,柳未寒第二,他一个商家子弟还如何去争连他老爹都大清早就带了一些字画古玩啥的往柳府跑,生怕落在别人后面。
眼看着走在前面的罗天舒就要上岸,王之源赶紧穿了鞋袜,在仆人的搀扶下快速上了山顶。
跳月台是庞大天关山脉中的一粒小石子,山顶是一处偌大的平台,也因跳月节而得名。跳月台中央架有一人高的戏台,周围挂着好多今晚出席盛会的乐坊牌子,粗略估计也在十七八家。天关城大大小小的乐坊都会在今夜捧出自己台柱子,以提高知名度,最出色的乐女会得到主事人罗家的挑选,并由城主颁发的下贺礼,成为这一年的花首。
花首所在乐坊,在下一年跳月节上会得到两次登台演出的机会。
舞台周围搭着大大小小,高矮不一的凉棚。罗家的凉棚是最大最醒目的,在凉棚下架了眺望台,便于观看。
在这里,没有人会认为罗家先兵夺主抢了城主的风头,因为这座跳月台乃至后面那半截山头都钻入云层之上的虚无峰全都属于罗家家产,罗家是这里的主人。
“王家少爷”一个仆从装扮的男子迎着王之源走上来,那人语态谦恭,适宜合度地说道:“我家少爷请您过去坐坐。”说罢手臂虚引,朝着远处一所华丽的凉棚指去,凉棚周围插着无数火把,树脂还在啪啪跳动。
王之源抬头,正好看见凉棚里人影颤动,还有人席地而坐冲他挥手招呼,火光晃动,却让他根本看不清楚。王之源略微前走几步,那玉面俊颜的男子正是刘安静,凉棚里那些择地而座的俱是天关城小有才气之人。
席间,还有一男子端着酒碗,拍腿而歌:“君子扬扬,左执簧,右招我由房。其乐只且”
王之源粗略扫视着棚子里众人,心中俱惊。自己这才多久没有露面,刘安静竟然与城里这些仕子名流悉数结交,无论世家还是散客一一不拒,而且隐然成了这些人的领头人,这让他心中很是不高兴,但还是收敛起脸上的不悦,将手中火把插到地上,进了凉棚择了一处有的地方坐了下来。
凉棚中央,摆着一个偌大木桶,一进凉棚便能闻着散发出的阵阵酒香。
有仆人取了碗,用木瓢舀了一碗递到王之源面前。
王之源看了那自我陶醉地唱歌的人一眼,这是李家的第二子。
李家和他们所有人不同,李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祖上曾出过大儒。
李家在学术上名头不小,但家境却不算殷实,虽然不至于潦倒,到了这一代也称不算富裕,李家临老才得一子李浣。
一家人都对李浣金贵得要命,集一家老小溺爱,也养成了李浣一种“小爷最大,陛下次之”的性格,好听点叫做不羁,实在话却是不懂察言观色,也不通人情世故,所有的事全凭兴趣而为。
这会众人都在低头斟酌着自己今夜的应景诗,李浣却是一个人放肆地喝着酒,高声吆喝,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狂放不羁。
平台处,有人熄灭了篝火,无数男男女女开始拿着火把载歌载舞,这边李浣也来了兴致,踉踉跄跄地起身,随手抓了一只插在地上的火把,加入到载歌载舞的人群中。
人群里渐渐多了几个美艳女子,打着淡墨,似乎是那些乐坊捧出来的台柱子,李浣嘻嘻哈哈蹦蹦跳跳地走过去,那几个女子却早已被一群满是酱油香料味的男子围在中间。
“牛嚼牡丹”李浣气恼地大骂着,却也无可奈何。
众人跳得更欢了,李浣衣冠不整在人群中跟着起哄,还不时朝正坐危袂襟的刘安静等人大笑着唱道:“今夕何期,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
跳得累了,李浣便跑进凉棚,如喝凉水般咕咕地灌一通酒,用袖子一抹嘴唇,又跑回到载歌载舞的人群之中。
李浣挑得正欢,忽然看着一个男子抱着截硕大枯木从山下上来,看打扮似乎也是一介书生,但李浣从来没有在天关城见着过这个人。
李浣暗笑那书生傻气,罗家每年都要拖几牛车的木材上山,“集薪”也不过是走一道过场,意思一下而已,哪里见过这么酸腐实在的书生,抗着小半根木材上山,没累个半死已经算万幸。
那书生抱着木头艰难地挤在人群中,口中不住地吆喝着:“让让,请让让”
众人跳得正起劲那里会乖乖听话,压根没有人理睬这男子。还是李浣上去搭了一把手,两人一同合力抬着木材往火堆中间挤。
李浣半曲着腿,弓着腰忽然一声大喝:“着火啦”
周围众人连忙让开,发现自己被捉弄了,又骂骂咧咧地继续跳舞。李浣拍着手上的木屑哈哈地笑着,对那些人的“问候”浑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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