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明白为什么夜叉会手下留情。宋钰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花锦自从知道夜叉是神念师后也终于肯说实话,因为谎言在最神秘的神念师面前时没有任何效果的。
宋钰一边问着一边在心中捏着一把冷汗,他也只能简单地判断出对方是否说谎,这还是凭借对方在一闪而过的思绪捕捉到的,但一个人说谎说得太多就会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以他现在这点神念境界还做不到随意掠取他人思想。
“乌蛮落脚何处”
“不知道。”
花锦回答出乎宋钰的意料,但宋钰没打算在这事上纠缠,夺人说过乌蛮随意性极大,也许上半夜在城东睡得正酣,下半夜就跑到城北去了。
“最后一个问题,三天前出手杀死寒门伙计的人是否是你的同仁”
花锦心中暗笑,夜叉终于还是露出马脚了,首领猜测夜叉藏身于罗府,这事果然不假,这是最重大的信息,必须汇报给统领,只要有了这发现,我不但不会受到惩罚反倒还能晋升。我只回答是弱水的人杀了那个寒门伙计,但没有人知道杀人者的真实身份。越加惜命的花锦如实回答道:“是”
抵在脖子上的短刀悄然收了回去,花锦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心中暗笑着:夜叉啊夜叉,任你智者千虑,也有一失,恐怕你连自己什么露马脚也不会知道。
花锦正想着,忽然见一个身影从背后绕过来,出现在面前。心中顿时死灰一片,一个杀手将自己容貌给对手看,这代表着什么同为杀手的花锦再清楚不过。花锦怒目圆睁正要嘶吼示警,陡然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蚊帐、被褥开始旋转翻覆起来,随即他看见了自己失去脑袋的身躯。
在身躯旁,站着一个面容平静的书生。
握刀的书生。
第二十三章夜雨、祭日
挂羊头的兼着卖狗肉,开客栈的兼着茶坊、酒楼营生,这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会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客栈里人们进进出出接踵摩肩。一个书生不紧不慢从正门离开并没有吸引人们的主意。
宋钰沿着街道慢悠悠地在街上行走,期间他进了一次铁匠铺,并没有耽搁太多时间又从铁匠铺出来,然后在一间乐坊门槛下蹲着,从这里隐约可以听见乐女娇媚酥骨的唱腔,不时还有一阵阵如雷鸣般的掌声喝彩,里面那乐女唱的是怜花抱,这首歌用词极其香艳,听起来令人血脉暴亢。
听着声音宋钰不知不觉入了神,脸上露出罕见的温馨神色,这会的宋钰毫无疑问将所有的思念给了某人,给了某段让他最绮绚最温馨也最宁静的时光。
无数人从宋钰面前走过,很多人都将心思集中在乐坊,偶尔有人会留意到蹲在墙角咧嘴无声傻笑的年轻书生,也不过是骂一声:“傻子也想女人君子于欲苟无饥渴,此话果然不假。”
天无声无息地开始飘起小雨,秋雨惆怅往往一下就是连绵不绝,尤其是这样的晚上,更显得有些寒冷,年轻书生双手拢在袖子里,将身子缩在门前这对石雕下面,避免着让细雨将身子湿透。
乐坊里,一曲唱罢一曲再起,呼喊声酒令声此起彼伏。
乐坊承载着无数人太多的娱乐生活,这个时代娱乐项目少得可怜,忙碌了一天的人如果不想太早回家面对家中黄脸婆,基本上就会将时间消耗在乐坊这样的地方,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才子词人,甚至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女子也会来这里消遣,人一多自然也就有争执有是非,但乐坊的妈妈总能在两方之间掌握好平衡,这是最吃力也最难的地方,若非有一张如簧巧舌,哪里能应付下来这么多争风吃醋、荷尔蒙旺盛的八方来客
“咦,是你。”一个人影立在宋钰跟前。
宋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那女子,然后拢着袖子的双臂往里面钻了两下继续低头,对面前这俏丽可人的女子视若无睹。那女子喂了一声,半俯身下来:“是我啊,我是乔巧,上次的事爹爹还有乌木伯伯他们都和我说了,是你在使坏让我们头痛昏迷过去,你从我爹爹他们手上讹诈了一笔银子,是吧,这么快就花光了吗可是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真的”
宋钰乐了,这傻姑娘莫不是花痴吧,稍微有点是非观的人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女子旁边的同伴干咳了一声:“和这家伙啰嗦什么,凭地坏了兴致,咱们进去吧,外面有雨。”
乔巧注视着宋钰:“不会是被罗雅丹那个女人赶出来了吧,有人说罗雅丹得了怪病,逮着人就骂,难道你也挨骂了我就说嘛,像她这种千金大小姐,换着谁都伺候不好的。”好像乔巧压根就把自己身份忘记了,忘了身为乔家最得宠的小女,她一样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旁边那人不断地催着乔巧,乔巧却充耳不闻,可是任她如何说,宋钰也不说半个字,眼睛也压根不看这边。乔巧嘟着嘴一跺脚:“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再不说话我真进去啦,不理你了。”
宋钰眼神平静地抬头,迎着那双明眸望过去:“要走就走,还说个球”
乔巧生来娇惯,从小在家里都被所有人哄着供着,连稍微的重话也不敢说,哪里想到今天居然被一个蹲在地面的落魄书生这样顶撞,气得娇躯颤抖,泪花在眼眶直打转。
“操”乔巧身边那同伴吐着唾沫骂了一声,挽起袖子就要朝宋钰轮去,乔巧一把拉住同伴:“算了,不和这种人说话,咱们进去吧。”
乔巧那同伴哼了一声说道:“臭穷酸,赶紧离开这里。大爷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在我出来之前你赶紧离开这里。”说罢追着乔巧进了乐坊。
宋钰继续蹲在石雕下,只要不是进入乐坊里面终究会被夜风斜雨飘湿衣服,对于那一声辱骂也无所谓,换着是罗雅丹被人这样骂一句,只要是罗家的人也会是这样的反映,他也不例外。不多时他头上已经水濛濛一团,在灯光下看去倒有些世外仙人的模样。
没一会,乔巧又从正门跑出来,手里还抓着一件外衣,巧笑盈兮地站在宋钰面前:“我知道你是被罗雅丹给赶了出来,心情不好之下自然没有好言语,就像我爹娘惹我生气了的时候,我也一样逮着谁就骂,所以我决定原谅你先前的无理行为。”
“你为什么在这里蹲着,要躲雨也进去躲啊,这里能躲什么雨我请你进去听曲,里面唱曲的那小娘很好看的。”说罢将手上外衣递到宋钰面前:“你不进去那就穿上吧,别冷凉了。”
“世妹,你果然又出来了。”乔巧的那个同伴从里面走出来:“除了干一些敲诈勒索的龌龊事他还会什么,这样的人就算冻死在路边也不值得同情。”那人显然略微知道一点宋钰的过去,半拉半拖将乔巧拽进乐坊。
宋钰将衣服靠近鼻尖,微微用力嗅着碎花印外衣上的那抹清香,然后将外衣折好捂在怀中,然后继续低头不语。
乐坊的人初时进去的人多,出来的少,后来进的人少了出来的渐渐多起来,既然是乐坊总免不了有眠花宿柳之人,但大多数还是要回家的,门外有一些下人撑起一把把颜色各异的伞焦急地等着自己家人或主人的出现,也有人干脆抱着伞和宋钰一样蹲在地上等,蹲得腿都麻了又站起来,好奇地看着这个衣着寒酸的书生究竟是哪家的下人,穿成这破落相真够给主家丢脸的。
夜雨越下越密,让宋钰想到踏月节前的一个晚上,那晚上的雨也是很密很大,雨水打在眼帘上都听得见啪啪的声音。
那晚上,他为了某人,差点把自己这条命赔了进去。他从来不是冲动的人,但那晚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