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因为盛以这段日子以来的种种表现,他已经隐约在心里猜到了些什么,可自己的猜想跟亲耳听到再证实……
完全不是同一种心情。
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盛以说因为一些私人原因不能开车,为什么再次遇见后盛以画风突变,为什么盛以没有去读美术系,为什么盛以不再用右手写字画画,为什么盛以提稍重的东西全都用左手。
甚至是之前有一次跟盛以聊到了小说,他问她怎么看了这么多,当时盛以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她说的是
“有一段时间因为也做不了别的,实在无聊,就刷了一些。”
她当时的语气实在过分平淡,一如她提起她不能开车、或者没有去读美术系一样的。
平淡得像是简单的叙述,就像是“我今天午饭吃的是火锅”一样的,让听的人完全不会多想她是否有任何隐情一般。
无波无澜,随意且自然,仿佛根本不是什么提不得的话题,随口一说罢了,更是丁点没有把那些事当作博取同情的谈资。
是以,总是让人关注不到一句话的重点。
比如她说无聊所以看小说,大多数人也只会问她都看了什么,却不会注意她是因为什么而感到无聊?
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当然会觉得无聊。
并且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件事,可能一辈子也没办法再做了,所以不但无聊,可能还会……
心灰意冷吧。
她当然不会哭不会闹,盛以向来不是这样的人。
江敛舟甚至不敢去细想盛以当时的心情。
读中学时,其实景城一中有不少人在读艺术班,甚至有很多都是从零开始学的。
他有一次去画室找盛以,便听到旁边有人在低声议论,说素描真的太难了,要不是为了高考谁会学这个?
但盛以不是。
她就是喜欢。
江敛舟最初开始在意这位容貌出色、但话很少的同桌,就是从看她画画开始的。
太专注了。
创作的过程其实本身是痛苦的,哪怕是你自己很喜欢这件事,可是时间稍一久自然就会变成苦差事。
……但盛以不会。
她就是很开心地在画画,享受的不仅是画出来的结果,还喜欢这个画画的过程。
他最开始很难免地就会好奇,她到底是有多喜欢画画,才能每天都这么开心地创作?
一天,两天,三天。
好奇心便好像开始被一些别的情愫所取代。
他那会儿就在想,盛以这样的人,就合该自由自在、无所顾忌地画一辈子的画,永远做自己喜欢的事,谁都不能阻拦她。
就像是刚才那位安老师所说的,盛以到底是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才会在醒来时跟她说“我真的很想画画”?
盛以出院之后,又是怎么样用左手拿起笔,抛开以前一切的一切,再次从零开始学画画,而后一学便是这么多年,直到近年来声名鹊起?
江敛舟甚至想起,他们当时提到小说那个话题时,盛以看过的大都是主角因为体质问题做不了什么,却在得到了机缘后又崭露头角的文。
人看什么,总是希望从中得到一些东西的。
可能是幻想,可能是感动,可能是憧憬,也可能是……
支撑自己的一些些力量。
那盛以想从里面获得什么呢。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江敛舟张了张嘴,却一时间恍若失声一般,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走到了盛以对面,看低着头的女孩儿。
他向来不算是一个同理心太过强大的人,可此时此刻,他却真的感同身受地痛苦了起来。
已经远不是心疼可以概括,江敛舟甚至无法用言语概括自己现在的心情。
想重重地出一拳来发泄,可面对的却是一团棉花,所以最后只能攥紧了手,青筋又浮在了上面。
江敛舟慢慢慢慢抬起了手,似乎有些难以下定决心似的,最后抿了抿唇角,轻轻放在了盛以头顶。
很轻盈,像是没有重量的一片羽毛似的。
盛以抬起头,看他。
很安静地弯眸笑了出来。
江敛舟便只觉得再也没办法呼吸,心脏像是被狠狠捏紧了似的,他揽住盛以的肩膀,蓦地将她拥入怀中。
他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落在盛以肩上的,却皆是小心翼翼。
盛以闭了闭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鼻尖全都是他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