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易生猛地摇头:“做朋友可以,但她真不是我初恋,我们根本没开始过。”
唐方扬了扬眉毛:“都差点被剪了还没开始?”
陈易生自己也笑了起来:“真没有。”看着唐方眯起眼,他老实招供:“初三的时候吧,不知怎么就觉得她长得特别好看,挺喜欢的,她英语不好,我就帮帮她。”
唐方托着腮帮子看向麦田,每个被好看的学霸主动帮助的女生,大概都会芳心暗动吧,她也遐想过自己在周道宁眼里是不一样的,其实可能是陈易生所说的根本不算什么,也可能像他们开始了继续了依然无声告别。但最可贵的是年少时的心动和一次次遐想,永不蒙尘。
“后来寒假家里没人,我就邀她来一起做作业。”陈易生挠了挠头:“做完作业就看个片子——”
“爱情动作片?”唐方瞪圆了眼,这还不算什么?
“不不不。”陈易生涨红了脸辩解:“是二战片,《兵临城下》,裘德洛演的狙击手那部。”
“哦。”唐方点点头,长长地哦了一声,笑得意味深长。她高中时才看的,里面裘德洛和瑞切尔薇姿有一场很厉害的亲热戏,在大通铺上两边全是军人。秦四月曾经艳羡过瑞切尔薇姿的美臀,她们还探讨过两个人那样爱抚对方会不会假戏真做。
“看完片子我觉得她特别紧张,怪怪的,就送她回去。”陈易生不自在地又挠了挠头:“下了楼她才告诉我,虽然她有点喜欢我,但为了预防我图谋不轨,她随身带了把裁缝剪刀,如果我敢做什么,她就一剪刀剪了我让我变太监。”
唐方瞠目结舌,这剧情和她猜想的完全不一样。
“后来呢?”
“后来?我肯定不敢再找她啊,主要是觉得她性格有点古怪,常峰也吓死了。过完年我爸调回上海,我们一家就走了。”陈易生倒也实诚:“她给我写过信,问我还是不是朋友。当然还是朋友啊,毕竟我喜欢过她。”
“你的情史也可以写本书了。”唐方感叹。
“你写,我都告诉你。”陈易生笑眯眯:“你文笔好,肯定会写得很好玩。”
“学霸男神心怀不轨邀看激情片,贞烈少女怀揣剪刀誓保处子身。”唐方随口拈来,微笑着问:“客官您可满意?”
“唐方——!!!”
“哎,红包拿来!”
陈易生咬牙切齿。唐方乐不可支。
“你刚才那句怎么说的?再说一遍,听起来很工整,是你临时想出来的吗?你也太厉害了吧……”
唐方彻底被他笑翻了。
***
摩托车在土路上颠簸了二十分钟,唐方觉得屁股都散架了,才停了下来,几只黄狗围了上来汪汪叫,不远处的鸡舍前一只公鸡飞到木栅栏上,瞪着轰隆隆地摩托车扯开嗓门较着劲儿大鸣大放起来,地上一群母鸡跟着烦躁不安地扑腾来扑腾去。旁边羊圈里十多只羊也拱来拱去。
东山太湖边乡下的亲戚们早就不养家畜了,如东的乡下靠海,最多养些鸡鸭,唐方看着倒觉得很有意思,也不觉得臭。
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跑了出来,把狗喝开,笑着上来打招呼:“易生来啦,这是你女朋友吧。”
陈易生扔给他一包烟:“谢谢楚叔,早上给奶奶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两只羊出奶慢,你们累不累?快进来喝茶。”
唐方取下头盔问了好,深深吸了一口气:“哇,香死了。”清炖羊肉汤的香味,她小时候每年冬至去苏州祭祖,都会被外婆带去藏书镇上吃全羊宴,镇上飘着的就是这样的香味。
陈易生取下她肩膀上的背包,肩膀一歪,在唐方鼻子上蹭了蹭:“全是汗啊你。”
唐方一愣,两个男人已经大步跨入院子了。她摸了摸鼻子,赶紧跟上。
院子里还有两小块菜地,石头垒的边,一个皮肤红通通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正蹲着拔葱,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立刻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了。
“四红!怎么不叫人?没礼貌。”一个年轻妇人捧着一口大铁锅从东面厨房里走了出来,呵斥着田里的女孩儿。
“没事没事的。”唐方赶紧打招呼:“是嫂子吧,给你们添麻烦了。”敢情陈易生带她来的根本不是什么餐厅,而是一户农家。
四合院的正房里铺了青砖地,扫得干干净净的,八仙桌上已经摆了不少菜,却只放了三幅碗筷。
男主人楚卫国原来是陈老爷子的司机,以前陈老爷子在铜川的卫星站工作,常总工在西安设计院,星期天一家人才回安乐镇团聚。陈易生跟着陈老爷子在铜川上了三年小学,经常坐楚卫国开的车,吃百家饭,特别爱来楚家,楚奶奶做得一手好菜,算是他的味蕾启蒙者。
如今楚卫国老早就内退了,家里老大老二去了西安上班安了家,小儿子去了深圳打工,媳妇和孩子就留在老家,和老人家们相互有个照应。
七十多岁的楚奶奶长得有点像赵丽蓉,皮肤黑红,脑后挽了个整整齐齐的发髻,罩着黑色的发网,看得出特别喜欢陈易生,说话声音很响也很脆爽。
“你要孝顺你爸妈知道吗?你是他们的老来子,得来不容易,你妈生你吃了大苦头的。”
“哎,我孝顺着呢。”陈易生笑着给唐方盛了一小碗羊肉汤,替她撒上葱花香菜蒜叶。
楚卫国端过一大碗油泼辣子:“吃辣吗小唐?”
陈易生接过辣子:“她还是别吃辣,我吃。奶奶,你磨的辣子给我带一点走,想死了。哪儿的辣子也不如你做的好吃。”唐方看着徒留口水,忍了。
楚奶奶笑得高兴:“行,你都拿去都行。”
羊肉汤雪白,羊肉却香嫩,唐方看向楚奶奶:“奶奶和嫂子还有小朋友不一起吃吗?”
楚奶奶亲热地拍了拍陈易生的肩膀:“你们是客,你们吃你们的。我们厨房里留着呢。”
陈易生似乎习以为常,反而站起身来:“我去厨房溜达一下,奶奶你别藏了好东西不拿出来。”
唐方有些别扭,往外看,那个叫四红的女孩儿立刻从大门口跑开了。
陈易生回来的时候手里果然多了个瓷碗:“嗨,奶奶你吃荞面饸饹怎么也不给我弄一碗。”
“你个岁子弹,瓜弥十捻的奏知道找吃的!”楚奶奶笑得不行。
四红的妈妈端着个碗跟着跑了进来:“还有酱呢!”
唐方看着像荞麦冷面,又闻着酱料有麻酱红油蒜汁醋辣子的香味,眼巴巴地看着陈易生。
陈易生在她小碗里拨拉了几根:“就尝尝啊你。”
荞麦面筋道,调料极香,还有轻微的芥末味,唐方差点打了个喷嚏,两口就吃完了,乖乖地喝羊肉汤,唏哩呼噜吃完一碗,陈易生就又给她添了半碗:“你悠着点慢点吃,别又吃撑了。”
虽然陈易生再三提醒,唐方还是不免吃撑了,戴了太阳帽在院子里消食,四红妈吃完饭,戴上斗笠拽着四红就出了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唐方走完二十圈回到正屋里一看,陈易生在门口的一张老摇椅上已经睡着了,两边厢房的门虚掩着,传来不知道是奶奶还是楚卫国的鼾声。
一天跑了两个来回,昨晚也才睡了那么点时间,唐方看他手里的蒲扇掉在了地上,弯腰捡了起来,坐在旁边小凳子上替他打起扇子来,算投桃报李,旁边的鼾声十分催眠,不知不觉她的头也沉了眼皮也重了,垂下去抬起来,抬起来了又垂下去。
陈易生一睁眼,见唐方的脑袋正一掉一掉的在打瞌睡,手上的蒲扇还有气无力地摇着,看方向是在给他扇扇子。他从未如此安宁满足过,静静地看着眼前人,岁月静好,莫过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