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太医仔仔细细地诊断了一回,在相互讨论过后,由其中一个太医开口说道:“这只怕是因为泪痕蝶的缘故,泪痕蝶因为翅膀上的花纹如同泪痕,故而有此名。”
“若是不小心被它身上的鳞粉给碰到,便有可能像府上小姐这般。”
“原本未必会发作得如此之快,但万小姐因为风寒的缘故,服下的药方有麻黄和甘草,直接让这毒发作了出来。”
安氏道:“这大冬天的,怎么可能会有蝴蝶呢?”
太医道:“夫人您有所不知,这泪痕蝶偏偏在天寒地冻的时候才会出来,而且最爱以梅花为食。”
而万茵彤院子中,可是种了不少的梅花。
“那这毒得如何解呢?”安氏焦心问道。
万茵彤也期待地看着太医,她不想就这样毁容了。
几个太医对于医治手段再次进行探讨,最后拟出了一个药方,并且叮嘱万茵彤,“这药最忌情绪激动,因此在医治期间,万小姐万万不能动怒,否则会功亏一篑。”
太医心道:不仅会功亏一篑,容貌还会毁得越发厉害。
安氏接过药方,连忙命令底下人将药给煎一份,又给几个大夫包了大红包,让人将他们送回去。
安氏环视周围丫鬟一圈,“你们都听到了,彤儿可受不得半点的气,若是有人胆敢给她气受,就别怪我将他们全家都卖到煤窑中。”
她冷冷的声音带着几分的戾气。
丫鬟们一个个赌咒发誓,绝对会将万茵彤伺候得好好的。
安氏敲打过这些丫鬟后,才一脸心疼地看着女儿,“彤儿,你忍耐几天,到时候你的脸就可以恢复了。”
万茵彤听到自己不会一辈子毁容,原本崩盘的理智重新回笼,“我知道的,娘。”
她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甚至可以感受到原本细腻的皮肤上那种粗糙的触感。
万茵彤发誓:等她脸好了以后,一定好好整顿这些丫鬟,连蝴蝶进了屋都没发现,如今却连累到她差点毁容。果然是她先前对她们太过宽容了,才会一个个蹭鼻子上脸。
云雾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琢磨着她心情好转后,才斟酌着开口道:“小姐,琳琅和白音两人都发起了高烧。”
这两人都是白天被罚跪在雪地的两个丫鬟。
万茵彤冷漠道:“不过是跪一个时辰而已,居然还发烧,真以为自己是小姐命,身子骨如此娇弱不成?不必管她们!若是死了,也只能说她们命中有此一劫。”
云雾不敢为她们两个求情,害怕触怒到万茵彤,因此也只是乖乖退下。
走出屋子后,她叹了口气,吩咐一个曾经受过她恩惠的小丫鬟,让她偷偷将二十两银子拿给琳琅和白音,让她们家人给她们两个请大夫看身子,也算是她的一片心意了。
她之所以发这么一场善心,是因为平时万茵彤醒来后,都是她伺候的。只是她今日凑巧在那个时间去小厨房看药熬煮情况,这才躲开了这一劫,不然盛怒的安氏只会让她一起罚跪。
因此云雾心中隐隐觉得,那两人是替她挡灾了。
……
顾家。
朝颜收到了万家眼线传来的消息,眉毛狠狠地拧起。
她还真没想到安氏会如此狠心,在这样的天气中,让两个小姑娘跪在雪地中。那两个丫鬟已经烧得浑浑噩噩了。她们的家人收下了银钱后,却没有要去给她们请大夫的意思。谁都看得出她们两个被夫人所厌弃,日后也是没有什么前途。
朝颜叹了口气,嘱咐下去,“将这两颗药送给那两个女孩子。若是她们愿意的话,可以帮她们假死脱身,然后再看她们自己怎么安排吧。”
莲子问道:“到时候要将她们安排到庄子上吗?”
朝颜道:“她们若是有这个想法,便会主动上庄子求助。”
福利院现在在大穆的名声十分响亮,一些自觉走投无路的人,都会选择来福利院中。不过福利院也不收那些吃喝嫖赌,好吃懒做的人。
她可以让他们吃饱穿暖,但是他们也得付出劳动。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朝颜还是明白的。
莲子点点头,便下去安排这件事了。
吴归远皱眉道:“那些太医的解毒手法,真的有用吗?”
朝颜道:“还是有用的,毕竟主要材料便是用那泪痕蝶,他们也没说错。不过我还在其中添加了几味药,即使真医治好了脸,皮肤只怕要粗糙不少。”
吴归远满意点头,“这个报复法子还可以。”
朝颜轻轻一笑,“最重要的是,现在她的脸出了问题,她一门心思都在这上头,就顾不上那木炭的事情,我们要找出线索就更容易了。”
这是朝颜给她下药的另一个目的。
虽然朝颜也可以选择下毒药,毒死她一了百了。但这样干脆利落的死去反而太便宜她了,好歹得她身败名裂再说。她可是很记仇的,万茵彤的所作所为,她都一件件记在小账本上呢。
……
朝颜原本觉得,以万茵彤的性子,定会将她毁容的消息瞒得严严实实的。只是却没想到因为一个意外的缘故,这事闹的全京城都知道了。
起因是单温柔知道万茵彤生病后,特地好心去看望她,结果被她的脸给吓了个够呛。之后同人说的时候,就不小心漏了嘴。一传十,十传百的,于是大家就都知道了。
万家知道这消息后,气了个半死,但是又不能责怪单温柔,毕竟她也是心直口快,并不是故意的。
安氏担心女儿被气到,导致疗伤失败,下令让全府的人都不许在万茵彤面前提这件事。
而朝颜则打算,等万茵彤快好的时候,再利用这点送她一件大礼物。
与此同时,朝颜的手下也将调查到的结果呈现到了朝颜的面前。
正如同朝颜她们先前所预料的那般,万茵彤果然是想要在木炭上动手脚。
她的人从外地运输了整整四千万斤的木炭过来。
单温柔所组织的这个布施活动,一共筹备到了二十八万两的银子,每个参与的名门贵女都想利用这次活动刷声望,所以捐的银子都不少。又因为单温柔直接以便宜价格从自己的姑姑那边购得,能够到手的恰好也是四千多万斤。
显而易见,万茵彤打算替换了这些木炭。
她的手下将万茵彤那边的木炭取了一些过来,连同收集到的情报,一起送到朝颜手中。
朝颜看着这平平无奇的木炭,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所以然。她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这些木炭没有毒。
“那就点燃一下试试吧。”朝颜说道,为了以防万一,还每个人都戴了口罩。
万一是点燃后才产生毒性呢?
莲子拿着火折子,兴致勃勃地打算点燃木炭。只可惜无论她使出百般的手段,还是燃不起来。最后她一气之下,直接滴了油下去,结果油倒是燃了起来,只是等燃了一会儿后,油没了,那火苗就自动熄灭了。
得,这下清楚了!
这些木炭,根本就点不起来。
朝颜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点不起来的木炭。
岳照琴道:“倘若到时候将这些木炭分发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朝颜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当老百姓们发现自己所拿到的却是没法使用的木炭,只怕到时候会爆发出十分可怕的民怨,而这股火绝对会将她们牵涉在其中的人给燃烧成灰烬。
朝颜民面沉如水,“难怪,难怪她千方百计想要让我在这事中担任一个重要职位,难怪她宁可将自己弄生病,也非要推了这差事。”
到时候大家一个都跑不了。
万茵彤应该嫉妒她在民间的名声很久了。
“好歹毒的心啊!为了达到自己的私欲,底层老百姓的生死只怕根本不在她眼中,都只是她利用的工具。”言灵昕将拳头捏得嘎吱作响。若是万茵彤在她面前,只怕她会克制不住地一拳揍死她。
她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人。
朝颜的语气就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只怕在她心中,只有她自己的命才是宝贵的吧。”
岳照琴问道:“不过这种炭到底是什么?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怎么都点不起来的炭呢。”
小苹在旁边说道:“姑娘,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这不是木炭,而是流江土。取流江那地方的土,烧起来后,同木炭十分相像。但本质上还是土,所以根本不可能点燃得起来。像一些卖木炭的黑心商人,就会混入一些流江土来买。”
其他人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言灵昕转头看向朝颜,“师妹打算怎么做呢?现在找万茵彤的话,她肯定不会承认这件事的,还会倒打一耙,说我们陷害她。这种事情,她做得一直都很顺手。”
朝颜垂下眼睑,淡淡道:“收集更多的情报,到时候让人一起送到单温柔那边。”
有单温柔在,她何必自己冲锋陷阵呢。
岳照琴和言灵昕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
单府。
单温柔这些天来,一心扑在木炭一事上,发誓要做好这件事。
她想,以前盛非哥哥那般不喜欢她,无非就是觉得她狠毒,所以她要好好表现,让盛非哥哥知道她心地良善,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不管怎么说,事情进展得颇为顺利,也算是不枉费她这段时间的辛苦了。
单温柔刚这样想,就立刻被打脸了。
她皱着眉头,看着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几个男人,“这几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丫鬟说道:“不知道呢,一大早就有人将这些人送到小姐您的那小庄子上,哦,还有一封信呢。”
丫鬟连忙将信件递给单温柔。
单温柔哼了哼,将信件给拆开,一目十行地看,然后脸色越来越差,如同黑炭一样。
手指紧紧捏着这信件,差点没将纸张捏成了粉末。
她的丫鬟见她身上散发的怒气,更是不敢说什么。
这信件上的笔迹就如同小孩子一般潦草,说了一件事。被捆绑过来的这些人,都是先前为万茵彤运送流江土冒充的木炭的人,万茵彤在使唤过他们后,还想杀人灭口来着。
似乎知道她不清楚流江土是什么,信上还贴心地解释了一回。并且告诉她,万茵彤运送了四千万近的流江土,打算到时候将两者进行掉包。
单温柔冷冷地看着地上这些男人,说道:“将他们带下去,好好刑讯,把所有的事情都给我从他们嘴里掏出来。”
这些男人帮万茵彤办事,却还差点被杀人灭口,一个个深恨万茵彤,不需要刑讯,就已经将事情吐露得差不多了。
单温柔看着那些供词,心中愤怒到了极点。她原本还当万茵彤是个好的,谁知道对方却这般设计她,看这架势,分明就是要置她于死地。
单温柔也去了信件上所说的那个存放流江土的地方,盯梢了几日后,发现看守流江土的人的确是万家的人。
虽然她不知道这封信件是谁送来的,但信上所言皆是事实,算是帮了她一把。
万茵彤!
她舌头上翻滚着这个名字,恨不能啃其骨啖其肉。
她深呼吸一口气,捏着这些证据,直接去找她娘宜昌公主了。
宜昌公主勃然大怒,“贱人!竟敢用这种恶毒手段陷害她。她这是冲着我来呢!”
宜昌公主当时得了三皇子的好处,于是帮三皇子设计了万茵彤一把,万茵彤便想用这种毒辣手段对付她的宝贝女儿。
单温柔恶狠狠道:“娘,咱们这就去撕破她那张伪善的皮。”
宜昌公主在大怒过后,冷静了下来,冷冷道:“不急,万一她根本不承认呢,说自己只是让人运流江土过来,什么事都没做。还是要人赃俱获的好。”
“我这就进宫找皇兄,让他派遣几个人当证人。”
单温柔不得不承认她娘想得就是周到,咬牙道:“看来还要便宜她几天。”
……
十月二十七日。
万茵彤的手下用迷烟迷晕了看守木炭的人,从他们身上搜出了钥匙,将仓库打开,准备将带来的流江土和里面的木炭掉包。
当他们正要进行掉包工作时,哗啦啦的,如同潮水一般,将他们围绕着。
这些人心知不好,见这些人身上都穿着御林军的服饰,更是明白大势已去,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
……
万家。
万茵彤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问道:“云雾,你看我的脸有没有好一点?”
现在万茵彤的房间里,已经见不到铜镜的存在。
云雾细细地看了看,笑道:“小姐,那些疤痕已经淡了很多。好好按照太医的医嘱,您肯定很快就恢复了过往国色天香的面容。”
听到有效果后,万茵彤心情好转了许多。
云雾陪着她逗趣,却不敢告诉她,她所下令要斩草除根的那些人被人救走的事情,毕竟小姐现在不能动气。
忽的门口传来了一阵阵的嘈杂声,“您在做什么,永福县主?”
万茵彤眉毛拧起,“永福县主来了吗?那些丫鬟怎么如此大惊小怪,这不是让人看了笑话吗?”
她在心中默念道德经,才没有动怒。
虽然不知道永福县主为何过来,但人都来了,还是找她来着,万茵彤自然得出面接待。
她拿起放置在熏笼上的纱巾,借此遮挡住自己的脸。
只是没等她走出屋子,单温柔已经来了,身上散发着冰冷的怒火。
万茵彤扬着笑脸,“温柔姐姐怎么来了?”
“别这样叫我,我觉得恶心!”以前单温柔对万茵彤观感有多好,现在就有多讨厌她。她上前一步,粗暴地扯下了万茵彤脸上的纱巾,“我看你啊,之所以会毁容,就是老天爷的报应吧!”
“老天爷知道你是蛇蝎心肠之人,所以也看不过去了。”
云雾上前一步,说道:“县主,您是不是听了什么谗言,对我们家小姐有误解。”
单温柔明摆着是要兴师问罪。
单温柔听了这话,反而笑了,“你的那些鬼话连篇,还是对皇帝舅舅解释吧!好好解释,你为何要让手下用流江土掉包木炭!”
万茵彤脑袋轰鸣一声,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就这样东窗事发了。
恐慌和愤怒的情绪席卷了上来,她宛若一叶扁舟,在波涛大浪中挣扎着。
忽的,她感觉到自己的脸像是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咬一样,又疼又痛。
她痛苦地弯下腰,“我,我的脸!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