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早已悄然隐退,苍穹幽深如墨。时的梆锥声响起,一下一下敲在所有人心尖。
皇后这一刻,神『色』枯败,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干,再也没了往日半点端容,她瘫坐在地,靠着那把圈椅,只嘴里喃喃呓语,
“不服,没有证据,不服”
皇后年纪大了,早被她闹得脑仁疼,当即顿声一喝,“内阁大臣在此,三法司俱在,众目睽睽,你亲口承认,岂容你反悔?”
皇帝目『色』失望盯她,幽幽道,“你现在挣扎还有用?好歹也当了十年的皇后,就不能体体面面地认错?”
皇后目『色』晃了晃,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未,只紧抿着苍白的唇,无声掉泪。
周行春终于在屏风下方寻到了一片乌青草的痕迹,它被绣入一些树叶里,散在各处,只是这乌青草终究不是那绣线,历经十年,早已枯萎成灰,周行春愣是寻了点蛛丝马迹,那点粉末呈在一小小的玻璃盖上,呈交给皇帝过目,
“陛下,老臣尝了尝,确实是乌青草之毒,与大殿下身上的毒相吻合。”
皇帝闭了闭目,沉沉吸了几口气,目光冷冽『射』向皇后,
“你还有话可?”
皇后仿佛没听到似的,面陷呆滞,只眼眶噙着泪,要落不落,维持着她最后一点尊严。
傅娆忽然起近来翻到的一本医书,立即上前悄悄与周行春私语一番,两位医小声议论半晌,周行春做了恳求,取皇后指尖血交予傅娆查验。
皇帝应允,着孙钊扼住皇后的手腕,傅娆亲自蹲下取血,中途皇后神『色』狰戾地挣扎,“放开,本宫现在还未被废,你阉人没资格碰本宫。”
孙钊无于衷,只擒住她手腕,那森森手指伸向傅娆眼下。
傅娆默然看了一眼皇后,顿声道,“娘娘,您不是要证据吗?与周医给您。”
利索取下指尖两滴血珠,置于一小器皿,寻一小案坐下,掏出医囊里的针具,又着小黄门给点了一盏亮灯,开始查验。
周行春则吩咐『药』童,“去『药』房取萎香三钱、覆花三钱,泽兰两钱,熬成水,快些送来。”
『药』童记下,迅速退出大殿。
大理寺卿蒋南生与刑部尚书志立均聚在傅娆身侧观察,等待最后的结果。
殿内灯火惶惶,空落又寂静,林立的众人大气不敢出,位卑的妃不是涩涩骇然,便是默默垂泪,均被这十年前的旧案给吓到。
皇后坐在地上,木然盯着傅娆的方向,视线渐渐幻化出无数光影,陷入了恍惚。
大约等了一刻钟,『药』童匆匆煮好一些『药』『液』送来,傅娆取其中一滴『药』『液』与皇后指尖验出的一点黑血相融,片刻后,奇迹发生了,那黑血在『药』『液』晕染下,渐渐恢复鲜红。
刑部尚书目『色』一惊,指着那细微的血迹问傅娆,“这明什么?”
傅娆重重吐了一口气,颔首道,“这证明,皇后娘娘也中了乌青草之毒。”
傅娆扶着小案慢腾腾起身,扭头,回望满脸震惊的皇后,慢声道,“猜测当年该是娘娘您亲自弄来这乌青草,悄悄塞给这位老绣娘,当时您小产不久,身极虚,乌青草之毒渗入你体内,致使你血亏越发厉害,沥沥不止。只是你的分量轻,脉象不显,被你血亏的症状给掩饰,是以平日光凭脉象不知端倪,你自己也浑然不觉。”
周行春在一旁补充道,“乌青草毒『性』与麝香几乎异曲同工,并且更加顽固,若身体康健闻之无碍,可一旦女人怀孕或者小产,生产,遇此毒皆没法善终,老臣当年整整半年忙于救治大皇,忽略了此毒之『药』『性』,后来与娘娘数次把脉,皆未查出端倪,只当与娘娘无关,不今日真相大白,娘娘自食恶果,也算报应。”
皇后眼眸募的睁得老大,灰白凄厉,如同恶鬼一般渗人,她骤然掐住自己的喉咙,艰难地“啊”出几声,若撕裂的绸缎,要什么却始终发不出声来,须臾面『色』胀红,面目扭曲可憎,挣扎半晌,一口气堵在了嗓眼,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凉风刮过,烛火一瞬幽黯,大殿死寂无声,唯有风声猎猎,蛛网恢恢。
皇帝面『色』沉沉盯着这一幕,沉默片刻,扬声道,“左都御史程康,刑部尚书志立,你二人可有异议?”
程康白眉凛然,越步出,“老臣无异议。”
志立继拱手,“人证物证俱全,皇后娘娘亲口承认,臣也无异议。”
皇帝最后眯着眼瞥向蒋南生,“大理寺卿蒋南生,可有话?”
蒋南生僵硬的身顿了顿,募的留下两行灼泪,扑通一声跪地,原先替皇后辩几句,可能辩什么呢,身为大理寺堂官,担平复天下冤假错案拨『乱』反正之责,唯有向事实屈服。
重重地磕了几头,咚咚脆声,一下比一下重,伴随低泣的呜咽,回『荡』在偌大的宫殿,听得人格外揪心,不消片刻,额前已是血渍满满。
皇帝沉默许久,闭目,开口,
“传旨,皇后乔氏无德,残害宫妃皇嗣,致使百余宫人枉死,下诏废后,贬其为庶人,打入冷宫。”
起身,踱步至皇后跟前,居高临下觑她,目光近乎千钧『逼』近她干枯的眼,
“朕不杀你,杀你便宜了你,朕不许医给你看病,让你尝受橙儿之苦,方能解朕心头之恨。”
皇后自刎后,皇后几乎日日跪在宫前哭诉,暗示那些事皆是她姑母所为,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那时皇后痛失孩,深陷其中,身为父亲也极是难过,便信了她。
这么多年,也曾数度怀疑,可怀疑归怀疑,没有证据,皇后又恪守礼节,伪装得温柔贤淑,也不能无故废后。
直到近来,发觉她一些作,渐渐她面目给揭『露』。
皇后闻言,眉目费劲一扯,枯涸的眼底许久才蓄起一滴眼泪,她狰狞地干笑几声,继如枯叶跌落在地。
孙钊命四名内监拧着皇后送去冷宫,又亲自去坤宁宫封殿,收回皇后凤印。
四名内监拖着皇后一路出了珍珠阁,下台阶时撞见前来接皇后的沈柚。
沈柚目光落在皇后身上,显见地愕了愕,皇后神『色』枯败,仿佛苍老了十多岁,若不是那身皇后品阶大妆,她还认不出来。
皇后余光也瞥见了沈柚,她眼珠忽然转了下,募的闪现几分微亮的神采,低低笑了一声,路过沈柚身旁时,她咬牙出一句话,
“你也不过是为人做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