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2)

也就是说从王妈妈这吐不出什么消息了。

王满有点怅然,对着柜台发愁,被外婆炸出的金灿灿的红薯丸子堵住了嘴,这丸子刚出锅没多久,温度正正好,一口咬下去绵软又有嚼劲,红薯的甜味在口腔中如炮竹般炸开,缠绵在舌尖上,吞下肚又妥帖又温和。她还没来得及从惆怅中走出来,已经情不自禁地下嘴了三个,等转过念头了,看到一堆胖嘟嘟的小球球堆在一块儿的可爱模样,她干脆自暴自弃,端着一盘坐到一边吃了起来。

这事过去没多久,意外发生到了王爸爸的头上。

他在给一家用户打柜子的时候,一不小心从梯子上面踩空,虽然反应比较快,但也来不及阻止,就那样摔了下来,脚踝处骨折,不算太严重,但伤势也不轻,打上了石膏躺在家里暂时不能动弹。

上次洪灾后,王爸爸意识到人手的重要性,收了两个徒弟,手艺没到出师的地步,但一般的活计也能包揽。王爸爸把两人放了出去,靠在家里床上,还乐观得意地说:“看我多棒?在家玩都有钱赚。”

王妈妈不理他,但还是带了王满一道儿来菜市场买菜,想买点好的给王爸爸补补。

说来惭愧,王满菜园子逛过无数回,来菜市场还是头一遭,真新鲜,但并不算是美好的体验,人太多了,空气中散发着各式各样菜色原始的味道,还有接踵人群身上散发的各种味儿,夹杂在一起,那感觉——简直了!

王满忍着不适应往里走,路过卖鱼的那一片,脚背上沾上了卖家倒鱼时溅起来的水,一小片鱼鳞沾到了她脚上,还有股子腥味腾腾而起。她有点洁癖,忙拿纸擦了,握着纸巾却找不到垃圾桶,正处高峰期,处处皆是嘈杂之声,垃圾随地可见,但随手扔掉不是她的风格,王满只好捏着纸巾,在各种款式的讲价声中眼花缭乱地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体验。

逃生般回到家,跟王柏大致一说,后者拍着胸脯说:“下次我陪妈妈去,我以前经常去,还能帮妈妈讲价呢。”

王满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感受到一阵浓烈的羞耻。

这世间有人能一生天真无邪保持童心,也有人一落地便深刻体会到世态炎凉艰辛,划开两者的区别无非是有没有人护着罢了。

她两世都活在家人树立起来的保护罩中,从未忧心,无需忧心,纵使家境普通,她依然能享受到其中精华,过上快乐无忧的日子。

谁曾见过被生活鞭笞着苟延残喘自顾不暇的人抱怨被爱得不够?

只有那些被宠坏了的熊孩子,她们十指不沾阳春水,被端着捧着,高高在上半空中看着别人为她们服务,屏蔽于世俗之外,个个自视为遗世独立的高人,方有那空闲的脑子去容纳一些“别人爱不爱我”“别人够不够爱我”这些无厘头忧伤蛋疼的话题。有朝一日她们走下神坛,亲自触碰到外面的世界,没了保护罩的庇佑,才会分分钟彻底被世俗撕破脸皮。

知拥有之可贵,知失去之痛楚。

——王满这程度,远远不算被世俗撕破脸,顶多算是被吐了口口水,但她那混沌的脑子,终于也在这口尚且清新的口水中苏醒了过来。

她就像是一颗被保鲜膜罩住的小幼芽,在沉睡许久后,终于悠悠转醒,将头顶钻出保鲜膜,呼吸到了一口真正的空气。

这改变来得很明显,连王妈妈自己都没想到,只是顺便的一件小事,竟然成了女儿成长的助力。

王满再也没怀揣着得过且过的悠闲心态,开始审视自己,审视人生,真正有些脱胎换骨的意味了。

☆、chapter12

“熊”途十几载,非一日之功也。

则往“不熊”之路,自然也非一日所能达矣。

王满把留到腰部的长发高高地绑起来,趴在那张被她霸道地划了极不平等楚河泾渭线的书桌上面,在作文本四四方方的方格里面认真地填充进八百余字的计划书,小到几点睡觉起床,大到何时赚钱养爹妈,用何等方式,摆多大的排场,洋洋洒洒生动流畅,写完之后她又回顾几遍,越看越满意,手痒痒地拿蜡笔作画,用掉了一整本作文本,方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截至目前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意义的事情来,但她还是透过这个本子看到了一片美好前景,仿佛自己刚才挥斥方遒,打下了一片江山。

——然后,“吾皇”殚精竭虑、十分疲惫,盖上被子在梦乡里完善伟大河图去也。

尽管并没有到她所规定的睡眠时间。

次日清晨,北京时间五点整,王柏在一阵突如其来剧烈的英文摇滚乐曲中惊坐而起,他喘了口气,捂着胸口等待三秒,惊魂不定去关掉书桌上面响个不停的定时录音机。

五分钟后,他刚刚和周公再次牵手成功,又被一阵尖锐的闹钟声扯离现场,他痛苦地撑在床上,行尸走肉一般双掌爬行,脚稳稳够在床上,终于拿到录音机,他有了点神智,关掉闹钟时没忘了看眼之后是否还有□□,然后被后面紧连着的十二个闹钟给炸得灵魂都四分五裂了。

“蛇精病啊!!!!!!”王柏在内心咆哮道,“谁干的好事!!!”

吼完,困意再次爬上脑袋,王柏一手紧握着抠下来的电池,一手攥着录音机,四仰八叉地倒到枕头上。

十分钟后,他枕头内部突然响起“滴滴——滴滴——滴滴——”地闹钟声音,王柏摸了半天一无所获,脑袋嗡嗡作响,认命般爬下床去洗漱,在家里转了一圈,发现王妈已经出门了,外婆正在门口给小炉子生火,陶罐子里面的卤水已经兑好了,就等着生好火后慢慢煨,让食物都能充分入味。

王柏帮忙生好火,把藕洗干净切块,把牛肉处理好切块,再把海带扔进去,盖上盖子,闻着空气中诱人的卤汁香味,刚才暴躁的心情终于完全被安抚下来。

他轻手轻脚回房,这回很顺利地在枕头里面的棉絮中摸出一块手表,他关掉闹钟,发现声音没停,书桌上的小钟震动个不停呢,他过去关掉,发现声音还没停歇,一阵若有若无的“滴滴”声隐隐从上铺传来。

王柏脱了拖鞋站到床上,他现在已经是个一米七八的大男生了,有着天然的身高优势,够着一看就看到睡得喷香喷香的妹妹,她手上拿着一块卡通表,正每隔一分钟响起,然后被她按掉,然后再响起循环中……

王柏:“……”

他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罪魁祸首,小丫头睡得甭提多香了,一张小脸粉扑扑的,和她怀里抱着的那只粉嫩嫩的小猪公仔一毛一样,只是在闹钟响起的那一刻会嘟起嘴好似撒娇一般扭来扭去,哼哼唧唧两声,“咔嚓”按掉后,五官重新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蹭了蹭枕头转而呼呼大睡。

王柏起了玩心,蹬蹬蹬跑到客厅,打开冰箱抠出一块冰,用毛巾包好,放到了王满的脖子上面,看她毫无防备将其也纳入怀中后暗暗一笑,瞪大眼睛等后续。

一分钟后,王满开始有些不适,在床上滚来滚去,一分半后,她活似一只被泼了滚水待宰的鸡,猛地站了起来,结果一脑袋撞到了天花板上,痛苦地蹲下,眼泪花花地在眼里闪烁着。

而王柏呢?他目睹事发现场,深觉自己罪孽深重,跑到厨房缠着外婆多做点好吃的早餐,好让他能为妹妹端茶送水有一个负荆请罪的机会去了。

等到王爸爸起床后,看到两只小的一个脸颊青肿,一个额头青肿,惊诧地问道:“你们怎么了?”

两人很有默契地祸水东引:“都怪床太窄(高)了!”

王爸爸若有所思,他之前忙事业,整日在外面跑,尤其是近两年生意圈越做越稳定,业务范围越扩越大,更是脚不沾地忙活个不停,只有晚上才摸黑回家,胡乱洗个澡就睡下,有时根本不回家,就在外面宾馆开个房间和两个徒弟拼一拼床将就睡了。现在他骨折了,整天待在家里,就发现了一些从未注意过的问题,譬如说——房子有点过于小了。

两孩子都在风一般地发育中,而且男女有别,年纪越大住在一个房间就越不合适,哪怕他打出再漂亮的双层床也没用,不能从根本上面解决问题。

他躺在床上休息了将近两个月,拆了石膏后出门逛了两天,回来后在饭桌上神秘一笑,拿出一个钥匙往桌上一搁。

王妈妈没当回事:“什么啊?”

两孩子虎视眈眈抢着红烧狮子头吃,嘴里眼里都塞满了,看都不往这看一下。

只有外婆点到了题:“房间钥匙?咱家大门要换了?”

王爸爸笑着点头:“对啊,咱家要换大门了。”

王妈妈:“这门不是还挺好用的吗?我看你是闲着没事,趁早恢复工作出去,别瞎花钱,换个门还不如给孩子们多买点好吃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