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淮毫不犹豫道:“米宝说的。”
“米宝这孩子怎么这么烦人呢?”
“嗯嗯。”
他眼神瞥见宋禾手上的月经带,耳垂一红,心领神会地把她往厕所扶去,然后十分自觉地守在距离厕所五米远的地方。
宋禾关上厕所门,看着乌漆嘛黑的厕所,心想她就是为了城里的卫生间,都得进县城去!
她这个月大姨妈特别多烦人,肚子疼是不疼了,可却酸的很,特别是整个腰就像得了风湿病一样,酸得人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这让宋禾除了怀念卫生巾外,还无比怀念布洛芬和暖宝宝。
布洛芬就不说了,这就是她经期时的第二条命。
暖宝宝则是个能让她稍微好受一点的东西,贴上去腰就没那么酸了。
现在虽然有暖手壶,但那个暖手壶又重又大,压根就不轻巧不好抱,水还容易冷了。
宋禾简直欲哭无泪,等往后社会发展到自己熟悉的那个年代时,那个暖宝宝安心裤遍地都是的年代时,她恐怕都快绝经了!
夏夜的温度还是有些闷热的,恐怕得一直到后半夜,温度才能让人舒服。
陆清淮慢慢搀扶着宋禾进房间,然后也不离开,而是坐在床头边的椅子上。
他看了一下暖手瓶,摸摸问:“我帮你拿去灌水?”
宋禾拒绝:“太热了,我不抱。”
说着她皱眉问:“你怎么还不走?”
陆清淮抿抿嘴唇,目光注视着她:“我过几天恐怕就要走了。”
宋禾还没反应过来,点点头:“哦……嗯?”
她支起身体,眼睛瞪大好奇道:“你走了?怎么就走了?要上哪去?”
陆清淮摇摇头:“具体地址我也不知道。是我,是我老师帮我走动的,也不是回首都,是去其他地方。”
他大约能猜到是什么地方。
上个月他将计算结果寄给老师,前两天老师便来信了,说是他大约这个月内就能被平反。
所幸因为钱老师的原因,他们并不敢太苛责于俞老师。钱老师如今对那具恐龙骨骼化石的研究正处于关键时候,首都那些人再反对也没办法。
陆清淮原本就是为了俞老师钱老师来的,他们都能够生活的好,那么他也能放心的走。
只是,陆清淮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宋禾,他想她是个意外。
房间内寂静,似乎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宋禾听得出来他有些事儿不好讲,于是也就不再继续问。
她又慢慢躺下,表情隐于黑暗中。陆清淮无法看清她的表情,无法知道她心中究竟有没有对他的不舍。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的,他以前有想过他平反之后,能够把“我不会拖累你”的话说出来。他更期望到那个时候,宋禾能够接受他。
可他没想到他如今要离开了,地点未知,离开的时间也未知。
他不知道这次离别,再次见面时得到什么时候?
陆清淮心想他不能那么自私的,所以有些话就再也无法说出口。
气氛突然有点沉重,憋得人有些难受。
过了一会儿,陆清淮扯出个笑,把刚刚米宝找他的事儿说了出来。
宋禾也跟着笑了笑:“我原来在他眼中是这么差劲的一个人?”
陆清淮赶紧说:“你不差劲,真的,米宝肯定也不是这么觉得的。”
宋禾叹息:“从三个小孩来看,米宝确实是一个最没有目标的人。但我并不认为他是没有目标没有信仰,他的目标信仰太过庞大,太过宽泛,不够具体,所以他才会短暂的感到迷茫。”
或者是说,他对当下的环境太过无力。无法相信自己能够改变它,能够对抗社会潮流。
米宝恐怕自己都忘了,宋禾却还记得。
她记得因为大娃不听话,非要做生意的原因,宋禾把他们三个带到县城里去看批斗。
米宝那天回来后,一直在思考。
他说:姐姐,这是暂时的吧?以后不会再这样,肯定不会。
宋禾当然知道以后不会再这样,她是因为知晓未来才会对结果这么肯定。
可米宝却是因为自信自己长大后能改变这一切,所以才这么肯定。
但随着一日日长大,社会上情况并没有好转。今年年初时,隔壁的湖前公社陆续有两名下放人员去世,因为不堪批斗的羞辱而去世。
米宝对这件事的反应很大,他发现自己所待的河西公社是个桃花源,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像河西公社一样。并不是所有的下放人员,都和傅爷爷他们一样。
原来社会一直糟糕着。
他越是长大,越是学习到更多的知识,越是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就越是惧怕。
小孩子总是最有勇气的,小时候看到两米宽的水渠都敢直接冲着跨过去。
可长大后,一米高的台子都不敢直接往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