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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可猛地睁开双眼,脸颊上一片湿意。窗外已经露出鱼肚白,显然她又昏睡了许久。欧阳站在她身旁,神色端肃。苏俊成亦站在她身侧,见她醒转,展颜一笑。
“欧阳……我记起来了……爸爸妈妈是被我害死的……”李可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还是滚烫的。
欧阳叹了一口气,飞快地瞟了苏俊成一眼,但苏俊成却站在那里,岿然不动。欧阳想,这人还真是不会看脸色。
李可心底一片酸涩,千百种情绪都涌上了心头,埋着头,十指紧紧地揪着被子,胸口揪心的疼痛。
欧阳也顾不上苏俊成就站在一旁,道:“李可,我跟你说过,人类是有自我保护本能的,所以会被封闭的记忆往往是对她来说最可怕的经历,有时候想起来往往不是好事。”
“如果不是我打开那扇门……爸爸妈妈就不会……”她捂着脸抽泣,只觉得绝望如黑洞般将她吞噬。
欧阳坐在她身侧,轻声细语道:“李可,不,璟儿,你不要太自责,因为那并不是你的错啊,那两个坏人有备而来,就算你不打开那扇门,对他们来说撬开窗户或者门都只是时间的问题。璟儿,你才五岁,不要因为这种事情苛责自己……”
欧阳的声音很轻,很缓,柔软得像父亲的呢喃。昨天李可晕倒后,醒来过一次,呢喃着“狐狸叔叔”时,他尝试着又做了一次催眠,这一回,李可彻底回到了五岁那年的夏天,将故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连细节也不曾遗漏。
一个幼小的孩子因为极度的精神刺激和自我谴责而封闭了那段记忆,因此将与那段记忆有关的人、信物都遗忘,是常有的案例,常常有人想起来以后反而因为接受不了事实而遭到更大的精神打击,甚至可能一辈子都用来继续疗伤。
“你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璟儿……”欧阳依旧软言相劝。
李可的眼皮慢慢地垂了下来,觉得又一阵倦意袭来,但很快她又睁开了眼:“就算是你说的那样,我还是不能原谅自己啊。欠狐狸叔叔一声抱歉,他一个人背井离乡那么多年,我还跟陆景行说我觉得他可能是凶手……”
欧阳的嘴角抽了抽:“我实在……不想给一个具备心理学知识的人治疗啊!”
沉默了许久的苏俊成终于开了口:“李可,你爸爸妈妈用生命去保护你,他们肯定希望你幸福、健康地成长,而不是活在自怨自艾之中,在这里说这些话。你之前不也知道真相肯定会是很糟糕的,但还一直努力去寻找真相吗,那个时候的你呢?”他向来是温柔的,极少说重话,但这次却说得颇为强硬。
李可扭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但原本雾蒙蒙的眼睛却慢慢变得清亮。
她垂眸,道:“欧阳,师兄,谢谢你们,我可能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苏俊成临走时,口气软和了一些,道:“之前你让那位南宫先生收集的资料我已经传给我伯父,他原本想见一见你的。”
走出院子,欧阳就一掌重重地拍在苏俊成肩上:“我说你们特么一个两个能不能不要……这么激进,我才是心理医生。”
苏俊成也觉得自己说话重了些,低头道歉:“欧阳医生,对不起,我激动了一些,因为……”苏俊成苦笑了下,“因为我那一瞬间,把自己代入成为她家人了。”希望她幸福、健康,那是他那晚许下的愿望。
欧阳鼻子里闷哼了一声,嘟囔道:“幸好李可虽然柔弱但很有韧度,是我见过的很坚强的患者了。”
苏俊成抬起长眉,忽的笑了:“你是不知道她以前多么有韧度。读书的时候,她极聪明但也极努力,常常一个人在图书馆待到深夜。一个女孩子,经济状况也不好,为了挣学费打过很多工。身体状况不太好,特意去学校手抛球队。她有时候是挺爱哭的,但几乎没有为自己哭过,哭的时候往往是因为看到了路边那个流浪的人……”
苏俊成说话时,眸中流光溢彩,唇角洋溢着笑。他很怀念那时候的师妹,但最终还是无奈地说了一句:“陆景行很幸运。”
欧阳撇了撇嘴,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递给苏俊成道:“帮你走出前一段感情的阴影,治愈情伤,迎接新的未来。欧阳诊所欢迎你,治好过很多知名人士的,看在和你是熟人的份上,给你打个八折……”
李可一个人在房间里呆了一个星期,写了长长长长的一封信。她从房间里走出来时,脸色苍白但眸子里却有一种坚定的眼神。
那个时候欧阳在喂自己的小金鱼,看到她拖着一个小小的粉红行李箱,丢下手中的馒头,道:“打算走了?”
李可点点头,说:“我要去找一个人,跟他说对不起。”
欧阳知道她指的是谁,蹙眉:“不先跟陆景行说一声?”
李可支支吾吾了一句,道:“我上午跟他……说过了?”
欧阳努了努嘴巴,朝她挥挥手,懒洋洋说了声慢走啊,蹲下来继续喂小金鱼。他当时只负责治疗李可的ptsd,不负责治疗她和陆景行的感情问题,那可是要另外收费的!
李可柔声道:“欧阳医生,谢谢你。”
欧阳嗯哼了一声,忍不住还是又提醒道:“你吧……不要因为这件事就觉得不好意思和陆景行在一起啊,那绝壁对他是二次伤害啊!”
李可点点头,拉着小箱子走了出去。
已是深秋,路上满地金黄,走在落叶上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是个让人寂寞的季节,她自然是挂念着陆景行的,何况,她要先同他说一声抱歉的。
抱歉,误会了你爸爸;也很抱歉,让你几乎度过了没有爸爸的童年。
当她度过浑浑噩噩的一个星期,终于能感受到黎明的阳光时,给陆景行挂了一个电话,但那边响起的是一声娇滴滴的hello.
她斟酌了一下,给陆景行发了讯息。但是他一直没有回。李可想,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呢?她开始搜陆景行这几天的新闻,只有两条,一条是他和美籍华裔女星林芝搭档拍戏;一条是在陆景行最新出席的某活动里,细心的网友发现他摘下了戒指,有人说这是不是意味着陆先生要开始走向新的感情了。
还可以再打电话或者找艾菲的,但李可突然又不敢了。只是她也没空再去伤心,她想的是要先去跟狐狸叔叔说声对不起,再说声谢谢。
李可随苏俊成去见了苏家的那位长辈。这位当年知名的犯罪专家如今早已退居二线,但对那桩旧案一直耿耿于怀,听她说完自己的目击证词以后,激动又沉痛地说道:“这……基本就是我当年阐述的观点,但是被太多人否定了,那时候技术也不够先进,很多人还是按主观情绪来判案。如果当时有你那位朋友……那样的技术,可能也不会把那桩案子变成悬案了。”
苏先生取出一个档案,道:“我通过你朋友提供的资料,又同人仔细翻查了一遍证据,最终确定凶手是这个人。”
那是一个面相凶悍的男人,三白眼,颧骨突出。李可看了一眼,就翻过了档案,抖着双唇道:“是他。”
那天的细节这几天在她脑海里反复出现,那个人的脸再清晰不过。
苏先生淡淡道:“坏消息是现在已经不能再翻案了。好消息是没有造成事实上的冤案,还有就是这个人后来在另一起室内抢劫案中被非洲警方逮捕,前几年已经死在监狱里。他原本是当地建筑工地的派遣工人,身体强壮但嗜好赌博,有过盗窃史……其实这件案子还有个问题就是第三方证人提供了大量虚假口供,导致犯罪画像最终出现了严重的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