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每次想起这些念头的时候,生命中的那些场景总会历历在目,可是却总是隔着一团雾气,永远也看不清,摸不着。
文字永远是给人留有想象空间的。
景文康回想着这些画面,写下了《看挽灯》,而等他翻开自己写的这本《看挽灯》的时候,看到那些自己曾经写下的文字时,他也还是要重新想象那些曾经,只能想象。
可当他身处于满满当当的影院,望见大屏幕上“周景”打翻了一桶水被母亲责骂的时候,被村口的黄狗追着如同风一样在村子里穿行的时候,望见漫天的长明灯如同星火一般遥遥升起的时候。
那些曾经的回忆,如同画卷一般,清晰展现在眼前。想象终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长久的默然。
他如同跨越了时空,坐在那里,和年少的自己遥遥相望。但相顾无言。
他知道那画面里的“周景”不是真正的周景,然而在某种程度上那很真。
就像是他回想起它们时,总是隔着一层层灰蒙蒙的烟尘那般真。
陶萄拍出了那些画面,拍出了“周景”无聊而漫长的童年和少年,也拍出了母亲去世时他的迷茫。
当漫天灯火的时候。
影院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
那一刻,不仅仅是景文康在看周景,所有人都在看周景。
陶萄拍活的不是周景这个人,而是周景独有的却又带着共通性的、那种似乎属于每个人的烂漫、凄惨、而却面向光明的少年时的记忆。
经历过同样的阵痛的人,为周景也为自己哭。
还未经历这份阵痛的人,为周景哭。
桑桑也是这样,所以桑桑哭了,其他的孩子也红了眼眶。
人们总会长大的,不论是怎么长大。
陶萄摸着桑桑的脑袋,告诉桑桑:“不要哭。”
说话时,她眼神中带着某种温柔:“周景走的是一条很美的路。”
第209章勇敢(2.28更新)
《看挽灯》在社会上引起的反响是空前的。
开播第一天,看挽灯三个字便几乎在所有主流媒体网站上霸了屏。
【看完了,我回去翻出了我十年前的日记,疯狂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真的很好哭,好哭到我感觉到我的泪腺不受我的控制】
【看完这部片子,我想到了短暂的一生中很多不圆满的事,这些遗憾反反复复在我脑海中闪回,我看的还是电影么?我觉得我看的是我自己的曾经啊,就好像隔着镜框,看里边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的我我还抱着篮球,冲着低矮的红砖墙笑,笑得比谁都傻逼】
这部《看挽灯》延续了陶萄一贯的拍摄风格。
自由、随心所欲,仿佛一位书法家在宣纸前挥毫泼墨,看似毫无章法可言,然而最后呈现出来的东西,却让人瞠目结舌。
——一鸣惊人而又顺理成章。
人们说陶萄再找不到比《帷幄》更好的剧本,可她找到了《看挽灯》。
《帷幄》和《看挽灯》实际上说不上谁好谁坏。
前者是非常精妙的故事,而后者是一个少年的前半生。
前者是充满冲撞感和戏剧感的,而后者却平得像一滩湖水。
可是这湖水稍微皱一皱,人们的心也跟着纠起来。
第一天放映结束,《看挽灯》的某瓣评分达到了9.4分。
人们对《看挽灯》几乎一致好评,且是发自内心的好评。
偶尔会冒出一条“看不懂拍的什么东西故弄玄虚”的差评,没过多久发博人的微博便会被攻陷。
这样的阵势比起什么饭圈互掐来得直接得多,也吓人得多。
他们不允许《看挽灯》被污蔑,就像不允许有人朝他们曾经亲身体会的阵痛吐唾沫那样。
第一天没抢到票的人忙着抢第二天的票,第二天没抢到票的忙忙着抢第三天的票。
这部电影被说得越是惊奇,就越是有人想要挑刺。
然而人们如同下饺子一般冲进了锅里一般冲进了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却早已经忘记了挑刺的初衷。
业内,这部片子竟然没人敢骂。
看完之后,没人想到陶萄在拍摄这部电影的时候年仅十九岁,也没人想到她不过入行一年半载。
后知后觉,才感受到可怕。
金虎奖没给陶萄,陶萄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却再次让影坛沸腾了起来。
傅南和学生一起去看了陶萄的这部片子,票是贵宾观影席的票,傅南的门生送的。
出来的时候,学生低声告诉傅南:“《看挽灯》今天就在国外的院线上映了,不知道反响怎么样。”
傅南没说话,拄着拐杖往前走。
青年小步跟了上去,上了车,傅南将拐杖倚在一旁,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