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杜雨棠的话虽然杜蕾丝不能全然相信,但仍轻蹙着眉问道:“在上海,杜家还能怕了谁么?”当年杜家的权势虽不至于一手遮天,但在上海也是一方鳌头,莫非短短七年时间久如此糟糕?
“九妹,杜家以前确实是上海的地头蛇,可毕竟蛇就是蛇,再怎么厉害被人拔掉毒牙后也不过是任人欺压的虫,实话跟你说吧,近些年政府为了收回从前的地皮采取了很激烈的手段,再加上军分区的人插手,咱杜家那一亩三分也经不住被人肆意刮分的,我跟爸爸几经周旋在这些官僚身边,钱是花了不少,那些当官的享受够了便翻脸不认人,咱杜家在他们眼中屁都不是。上海已经不是谁有钱就能说上话的,没有权,上头没有人,也别想掀起一丁点的浪花。”
杜雨棠这番话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可眼底一抹极深的恨意,其实她对九妹不耻杜冷锋的手段虽理解,但跟自己比起来,九妹的牺牲又能算什么,这些年都传她杜雨棠只给有权有势的人上自己的床,可谁知道上了她床的那些人一个个莫不是伪君子真小人。
杜雨棠揉了揉杜蕾丝的手,叹了一口气,方才恢复笑意,继续说道:“九妹,谁也没有想过莫墨会有这样的背景,如果早知道爸爸当年必定不会那样做,也是,说这些都晚了,可你难道就真的一点儿也没有想过跟莫墨见面么?”
不得不说杜雨棠这番话说得极其巧妙,一言两语的就把杜冷锋当年做的那些事带了过去,反而把莫墨这个人摆在她面前选择。
杜蕾丝别过头,看向杜冷锋,却见这个男人正眯着眼嘴里叼着烟嘴,一口烟一口烟狠狠的抽,仔细看才发现当初上海的枭雄双鬓既然也染了白霜。
嘴角极细微的扯了下,杜蕾丝才自嘲的扬起唇说道:“你们未免也太高估我了,我跟莫墨早就一刀两断,再说了,人家莫墨现在位高权重,杜家凭什么高攀人家,当年我们可以一脚把人家的尊严踩在脚底下,现在莫家也照样可以一脚踩在我们头上。”
杜冷锋脸色顿时有些难堪,他心底何尝不明白杜这点,因此才不得不让小女儿出面,或许莫墨还在旧情份上对杜家会伸出援手也不一定,若是再往好的方面想,莫墨对九妹若还念念不忘,杜家也不是没希望得到莫家的荫庇。
杜雨棠看见杜冷锋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拽着烟嘴的指关节些许发白,赶紧笑着说:“九妹,莫墨即使恨也是恨杜家,对你,他既然当年能跟杜家放话要带你走,说明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不轻,若是你对他还有感情在,先撇去杜家的目的,你总算能跟他在一起,这不是挺好的么?”
“你们说什么都晚了,如今要去我求他,绝不可能,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杜蕾丝此时毫无血色的脸忽然涌出一抹极艳的红色,眼中却犹如跌入深井那般冰冷。
“混账!”杜冷锋一巴掌重重拍在桌案上,上边一盏白瓷茶杯泼了一桌子的水渍,缓缓顺着桌角边沿流淌。
杜雨棠此时却是敛起笑意,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心知九妹是真不打算跟莫墨相认了,当年父亲为了拆散九妹跟莫墨,不惜暗中命人取莫墨一条命,如果不是九妹跪在父亲面前亲口承诺愿意同莫墨一刀两断,只怕姓莫的也不会活到今天。
杜雨棠不清楚九妹是如何跟莫墨提出的分手,但只知道那天回来之后九妹整个人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也开始恨父亲恨整个杜家,不久后就一个人出国了,毕竟国外还有她母亲,她没办法继续留在杜家,只能选择留在母亲身边。
杜蕾丝怔怔望着那蔓延而下的茶汁,仿佛她苍白的人生,一辈子只能顺着走下去,再也没办法回头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杜家的,一直到坐上出租车回到宾馆,她才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汗湿的手心拽着那张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
闭上眼,七年前的那天又仿佛历历在目。
其实杜冷锋跟杜雨棠都想错了,她跟莫墨的分手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也没有大吵大闹,更没有到悲痛欲绝的地步。他们属于“和平分手”
甚至于两个人都异常的冷静,冷静到压根不像是相爱的两个人。
分手,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甚至于一两句话就结束了这段两年的感情。
她苍白无力的笑着说:“莫墨,我们分手吧,如果不这样,杜家不会放过你的。”
当时他就坐在她身边,只握着她的手,掌心一如既往的有力温暖。他眼底乌沉沉的看不尽深处都有些什么。他只说到:“你不相信我么?我说过此生我会给你最大的权力,我会保护我爱的人。”
她那时只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但是不是现在,现在的你保护不了我。”她曾经说过无条件的选择相信他的一切他这个人,尽管眼下他只是个抬不上面上的村支书,在上海这个大地方就如同一个外来农民工,卑微得犹如最低层的蝼蚁,可她相信总有一天,他定然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物,并不是说自己看人有多准,但唯一让她产生这样感觉的,这个男人还是头一个。
越是这样,她越是无法冒险,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对他下手,一个是至亲,一个挚爱,她只能选择牺牲自己,唯有如此,才能保全他的安危。
那只有力的大掌松了松,最后还是放开了她,莫墨最后一次对她笑,风轻云淡与世无争的样子,却始终看不透眼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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