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酒怎么会不熟悉他这样的神色,刚刚才褪去的红晕瞬间又从白皙细嫩的脖颈,直直攀上耳廓。
小姑娘在他面前向来沉不住气,小手攥起拳头悄悄探到桌下,重重砸在他大腿边侧,只想着能将这男人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黄色废料全数敲打散尽,却哪里想到,那软绵绵的小手砸在裴淮之向来训练有素的身上,力道软绵绵轻飘飘,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男人面上不动声色,余光瞥见她的小动作,歪着头,痞里痞气地微勾起唇,随手将酒杯往桌上一放,下一秒,放下手臂,掌心精准地将那鬼鬼祟祟动手动脚的小拳头紧紧包裹起来。
那股包裹之后的温热从裴淮之手心传递过来的一瞬间,周酒忽地屏住呼吸,僵直起脊背,面上因为担心其他人看出这桌下的动静,而不敢有太多异样,只得咬着唇,小心翼翼地使劲,试图将那被紧握的手从裴淮之掌心抽出。
然而男人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压根不遂她愿。
这可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那他怎么还有拒绝的道理。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裴淮之轻轻松松占据上风,最后是在周酒委屈地瘪下嘴角的那一瞬间,男人败下阵来。
周酒那股浑然天成的娇气他是领略过的,担心将人欺负哭,裴淮之立刻自觉地松开手。
周酒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搬着凳子再次往周起梁那边靠近了一些。
裴淮之虽仍旧醋意四起,却也只能紧皱着眉头留在原地,不敢再多凑过去半分。
他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无奈却又纵容地摇摇头,这放肆透支之后的苦头还是只能由自己一个人咽。
然而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并不是如他们所想的那样不知不觉,那么多道视线悄悄扫过这头,不知道入了多少人的眼,在座的各位没一个是瞎子。
周酒安安静静坐了会儿,觉得屋内暖气开得太足,人又多,有些闷得喘不上来气,习惯性往口袋里一掏,手指从针织裙侧边擦下去,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喷剂放在了衣服外套里,丢在了梁小卉的车上,而里头这件裙子压根没有口袋。
她忍了会儿,慢悠悠地偏过头,看向被自己隔出一段距离来的裴淮之。
男人视线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见她瞧了过来,眉峰挑了下。
周酒鼓了鼓腮帮子,圆溜溜的杏儿眼尴尬地冲他眨了眨,没好意思吭声。
态度忽然这么软,裴淮之莫名有些受宠若惊,定睛瞧了她几秒钟之后,从神情里猜出个大概。
而后立刻单手解了西服纽扣,漫不经心地撩开左边一则,大手探进去一会儿,片刻后将那个周酒最熟悉的小药瓶拿出来,递过去。
小姑娘伸过手去接,那药瓶子刚从裴淮之西服内兜里拿出来,还带着他身上暖暖的温度,周酒指尖触碰到的一瞬间。
男人淡声开口:“坐过来一点儿。”
“?”
“周起梁可没这东西给你。”
周酒:“……”
她差点没忍住被他气笑了。
没过一会儿,包间的门从外打开,几个同样身着西服的男人走了进来,面上带了点红光,身上也有酒气,看样子也是从酒桌上下来的。
走在最前头的男人五十出头,不过模样气质倒是与那种年过半百成天泡在饭局酒桌上的老总们,有明显的差别,更矜贵得体一些,五官身形也看得出年轻时候帅气俊朗的痕迹。
甚至看着莫名让人觉得有些眼熟。
他手里捏着个小小的酒杯,往包间里头看了眼,见到裴淮之时,笑了下:“还真在这啊?”
裴淮之瞧见来人,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宋叔。”
“哎。”来人是宋成山,同是江城上流圈内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和裴淮之父亲是多年的故交,早些时候两家走得近,裴淮之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宋成山往里走近了些,“刚刚在隔壁有个饭局,陪我家那倒霉儿子一块过来的,正巧听那经理说,你也在隔壁,我还不信,早先就知道你这小子长大之后就忙得见不着人的,哪有功夫应酬啊,顺道过来看看,没想到你还真在这啊?”
裴淮之勾了下唇:“我也是陪人过来的。”
他话音刚落,便明显感觉身边的小女人下意识地往后藏了藏,抬眸瞧了宋成山一眼,又立刻垂下头去。
一旁宋佳妮赶忙站起身来,忍着胃内的不适,打招呼:“爸爸。”
只是语气似乎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礼貌客气,并不那么亲密。
这声爸爸一出,众人的目光一下子从她身上扫过,进而看向宋成山,最后又莫名落在地在周酒身上打量了一番。
而后便听到宋成山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淡淡的:“嗯。”
周酒低着头,几乎是一瞬间,眼眶控制不住地红了。
第46章.哥哥你认得我?
宋成山似乎并没有忽然见到女儿的惊讶或喜悦,略显疏离地回应了宋佳妮一声之后,甚至没有多说两句的打算。
即便人人都看得出来,宋佳妮此时此刻的状态十分不佳,面色青白,单手使劲按在胃部,眉心微蹙,换做寻常父亲,定是要关切担心地问上两句的。
然而宋成山确实没有这个意思。
宋佳妮紧张地握了握手心,对于这个父亲,她从第一天去到宋家起,就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
宋佳妮在宋家做了他二十多年的女儿,虽称不上朝夕相处,到底也算是了解,表面上看,他似乎对谁都是和善笑颜,从无愠色,可也只有相处过后才知道,鲜少人能真正与他亲近,被他接纳。
这么多年,宋成山除了对上妻子和儿子的时候是真心实意关心爱护之外,唯一被他捧在掌心上宠的,便只有那个仅仅当了他四年女儿的宋安宁。
也就是她恨了一辈子的周酒。
没有人知道,当年的宋佳妮有多嫉妒周酒。
明明两人年岁相差无几,可那年的周酒可以毫无顾忌地任性,耍小脾气,没心没肺肆无忌惮地冲父亲宋成山撒娇。
两人一同送去学钢琴的那段时间,母亲方雅珍一改往日的温柔,唱起黑脸时严格又专注,那会儿的宋佳妮也不喜欢那黑白琴键,却因为渴望超过周酒,比周酒更优秀,得到长辈的认可,无论心中是如何的厌倦,也还是狠得下心来,将自己一个人锁在琴房里,哪怕一边掉眼泪,都一边咬着牙坚持练习。
而那时的周酒不同,小女孩儿傻乎乎的,比不上她的优秀,还丝毫不知道上进,懒了倦了便开起小差偷偷溜,不愿再踏进琴房半步,将自己藏起来,和母亲方雅珍躲猫猫,是个令人头疼讨厌的小公主,一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优点的四岁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