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那,顾听霜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两颊如同火烧起来了一样。
十岁前,他一直都是西洲最漂亮俊秀的小郎君。
可是十四岁之后,不再有人像他母亲那样,愿意为他悉心打点里外上下,他自己也没了这个心思。
尽管他爱干净,每天自己吃力地给自己擦洗,从不耽误,但是旧衣照穿,洗过的头发也只会草草梳理,任凭它们纠缠。他行动不便,任何时候,也只是随手一扎,拿簪子挽上而已。
他知道自己不修边幅,但是此前从不在意。
宁时亭的话,却在这个时候,死死地扎透了他的心脏,让他一瞬间觉得浑身血液凝固了起来。
“……滚。”
低哑的声音,听起来已经不似人言。
但是宁时亭已经走了,也听不见他这个字。
大院里兵荒马乱的声音过去,过后再度归于沉寂。
良久之后,大门打开了。
顾听霜推开门,院里的葫芦、菱角赶紧过来伺候,要给他递点心和茶水。
但是少年人并没有接过来。
他的视线在他们之中转了一圈,很久之后,才说道:“你们,来伺侯我沐浴,梳洗。”
他从来不准下人碰他,哪怕半片衣角。
葫芦、菱角不约而同一愣,随后高兴起来,急忙说:“好,好,殿下稍等,我们去为您准备。”
顾听霜又说:“我修行入定,不理外事,你们做你们的事,过后替我更衣便可退下。如果有半分僭越,白狼群会咬断你们的脖子。”
轮椅下的银白的小狼甩了甩尾巴,像是知道他想做什么似的,做好了准备。
顾听霜眼里腾跃起凌厉光芒。
只一刹那,一人一狼灵识交融,顾听霜再度占据了小狼的躯体。
银白的小狼竖起耳朵,飞奔出府,追随鲛人的脚步而去。
第20章
宁时亭刚生病时,昏迷不醒,刚有点意识的时候,就叫了听书前往仙长府邸,阐明他现在身体不适,也不适合去参加之前承诺的试香和猜香大会。
听书第一天过去的时候,吃了个闭门羹,但是却不像是上次那样遇到的有意怠慢。
而是那时候苏越不在家,正好也就是去查看西洲的劳军事宜。
宁时亭自己在西洲志上也看到过,这几年九州劳军的接待事宜,都是仙长府一手操办。
劳军顾名思义,因为九洲神族困于血族、魔族、鬼族等已久,几大仙洲边境常年战争不断。在如今修为提升困难的时候,保护灵气、资源,也成了第一要务。
仙帝派人镇守边境,数年来也不断有人屡立奇功。
比如顾斐音,就是以收复、镇压西洲灵山,防止灵山作祟而得到西洲民众的尊崇,后来更是打退了冬洲、鲛人海等地的血族进犯,被无数神族奉为战神。
率领一支军队,比调度指挥打仗更难的,是全局的统筹安排。粮草、路线、仓库、法器储备、灵药储备等等,都要考虑在内。
仙帝的政策下,军队一般为减轻负担,路过什么地方,就就近由附近洲的人安排接待军队的事宜。
而这件事难就难在,伤兵质量所需要的灵药,军队修炼需要的法器、宝物,一般都是仙民买单。
如果这件事上安排不好,就会对百姓本身造成困扰。
看洲志的记载,无从判断苏家这几年来的劳军事宜做得怎么样,因为上面只记载了他们所采用的措施,而没有提及最终的效果。
当中有一项是宁时亭比较在意的,按照律法,仙民有义务帮忙运送物资。
为了满足需要,连续几年,苏氏仙长府所采用的明文规定是:每三丁出一夫运送,减少军队的法力损耗。
而以宁时亭所知,西洲的人口应该远远不止这个数。每三人就出一个人来劳军,恐怕会耗费不必要的人力,也会招致仙民反感。
多年来他南来北往也走惯了,知道神族仙者都对仙帝管辖不怎么感冒,每个洲的人口也是久不更新。
原来他在边境雪山的时候,通常要再派斥候去清算人口,之后再做定夺。
种种纰漏,宁时亭大概知道改正的方法,只等晴王府能早一点把控制西洲的权利拿回来。
然而现在的问题就是,苏越偏偏不肯交出这个权利,甚至还很有几分嘲弄他们的意思。
仙帝发出的诏令被直接截下这种事情,闻所未闻!
宁时亭特意找听书过问了细节:“确定仙帝这次的诏书是直接下给晴王府的吗?王爷人四年不在仙洲,之前的诏书也是直接发往仙长府。”
听书说:“公子,我找人打听过,的确是先下给咱们晴王府的,听说也是这次带兵的将军的意思……不过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现在外边是个人都知道,虽然王爷不在,但是您现在是主事的人,咱们晴王府不是没有人的,他们欺人太甚。”
宁时亭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笑着说:“是啊,我们不是没有人的。”
听书让人准备了车马和大氅,一群人守在府门口等宁时亭来。
小仙童嘀咕说:“公子,要不咱们还是别管别人说什么了,您身体还没有大好,病后第一次出门就是这种劳心劳力的大事……”
宁时亭瞥他:“那门口仙鹤车不是你提前备好的?”
听书委委屈屈地说:“那是我知道我要劝公子不出门,公子也是不肯听的嘛。既然知道公子不会听劝,那也就只有在您出门前多准备一下了。喏,手笼子、汤婆子、毛领子都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