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如今所有人衰微的灵气,再也容不下仙帝对于飞升之路无休止的渴望,等到崇尚灵气的人对毫无灵根之人的折辱所积累下的仇恨、怨恨达到顶峰,那才是他现身的最好时机。
他说完后,宁时亭想了想,说:“殿下是正确的,但是不必忧虑。这场生日宴该风风光光地办下去,因为这是灵均王的十七岁生辰礼。这是臣要为殿下办的,殿下……也反抗不得。”
他又弯起眼睛对他笑,带着这样的温柔神情。
宁时亭伸手拍了拍顾听霜的肩膀:“殿下听臣的。”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宁时亭指尖触及到顾听霜的肩膀,惊觉眼前人真的长大了。
这是男人的躯体,接近成年的健壮与挺拔,不再是三年前,他单手就能把他扶起来。
那时候的顾听霜只有十四,虽然比同龄人都要老成,但是由于四年累积的病痛,和病中在府上的艰难时光,十分消瘦而苍白,整个人像鬼一样。
……或许以后不能再随随便便地揉顾听霜的头了。
宁时亭想。
顾听霜的生辰宴,轰动了整个九洲。
连绵不断的金神藤花从西洲城门一直铺到西洲城尾,西洲的天空中都飘着香味。当天来了九十九只凤凰,九百九十九只金翅鸟盘旋上空,久久不散。宴席无数,只要来者,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平民贵胄,都能领到一瓶返魂香水,作为灵均王对天下人的恩德。
晴王府焕然一新,园林重重,有春夏秋冬四时景致,也有无穷灵物任人采撷。这一次,晴王府毫无掩饰地展示着财力与人力,真的把晴王府打造成了仙境,让人忍不住回想起灵气还没消退前,传说中人人都能飞升地时光。
“……还真是下了血本。宁时亭这是……不怎么搭理晴王殿下了,相夫不成,转来教子?”
秦灯踏入园中,和身边人小声议论着。
尽管他知道这一趟过来是抬举宁时亭的,但依然掩不住他骨子里对毒鲛的轻蔑。
宁时亭,以色侍人而已。
想不到晴王还真的要给他送婚书。
秦灯进入园中,碰到一个侍女引他进入休息的地方,侍女说:“秦大人来了,宁公子提早为您备下了最好的厢房,只是这会子在陪世子殿下宴客,请稍等第二天,您看这样是否可行?”
秦灯:“可。你先把我的东西送过去,随后见不见都无妨。”
他倒是不急。
顾听霜的生辰宴会开上整整三天三夜,顾斐音派他过来,和孙凤一样,也有个探查虚实的意思,他就当放松散步了。
顾听霜这天重点招待的是他的门客,他没有声张,在宁时亭安排下单独宴客。
自正月以来,这算是第一次门客齐聚的时候。
他坐着轮椅,冷静清醒地与人比酒论诗,高谈阔论。虽然双腿残废,但是他的冷静、睿智与才学,都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如果说他们在之前还存在动摇,对于跟随一个残废的少年王爷心怀疑虑的话,那么如今,不免还起了一点兔死狐悲的意思。
一样是灵气衰微,仙法不精的人,这少年愿意用他们,并且坦承相待。最适合他们的主上,也莫过于此!
顾听霜酒量不太好,尽管宴席上用的是果酒,小狼都能抱着喝一大罐的那种,一轮人给他敬酒下来,他也有点微醺。
他对众人说:“我出去走走。”
所有人站起身来,齐声说:“恭送灵均王殿下!”
……
顾听霜一个人扶着轮椅往外走,小狼不知道去哪里疯了,没有跟在他身边。
他开了灵视往外走,下意识的想要去香阁中,忽而发现了一件事。
宁时亭不见了。
他一开始宴客的时候,宁时亭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替他斟酒,后面和门客攀谈起来的时候,顾听霜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却忘了宁时亭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顾听霜觉得有些头疼,靠着直觉漫无目的地走,也不知道怎么走的,昏昏沉沉的就来到了世子府中。这两天宴客,世子府是封闭的,他也没有回来过。
只是好像冥冥中有一种感觉,他觉得宁时亭会在这里。
他第一次见他的地方。
月色下,绝色地鲛人静立在庭院中,银白的长发披散着,听见响动回过头来时,眼神清亮得像星星。
宁时亭像神灵。
顾听霜屏住呼吸,克制了一下自己声音中的波动起伏,也克制着想要奔过去把他抱进怀里的欲望:“你在这里干什么,宁时亭?”
“臣看殿下举止自如,就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宁时亭安静地笑了笑,“看看月亮。”
“在哪里不能看,非要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看?鲛人,你——”
顾听霜本来想骂他,但是沉沉醉意中,他看到宁时亭的眼神,却突然想整颗心脏被冰刺捅了个对穿一样,整个人抖了一下,清醒了。
那是乖顺的、安静的目光,也是做出了某种决定之后,平稳幸福的期许。
那一瞬间,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他会在这个幽静无人的世子府独自赏月。
因为他是毒鲛,背负了晴王身边以色侍人的恶名,背负了雪城上千条人名,背负了一切不可说之罪。
所以,一切黑暗的、复杂的、危险的东西,由他吞入,随后静谧无声地消失在人前。
就像他在他面前,藏起为了做返魂香而划下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