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夫人不禁暗怪丈夫糊涂,怎叫知府大人的妹子来瞧婆婆的病,这么个十七八的丫头,难不成还会医术吗,却一想是知府大人的妹子,也只能客客气气的让了进去。
怀清一进去就不禁皱了皱眉,这样天儿,屋里门窗都关的甚严实,床上的病人竟盖着两床厚厚的被子。
怀清不禁问了一句:“怎么盖这么多被子?”
葛夫人道:“因婆婆一个劲儿闹冷,没法儿才又拿出一床被子来盖上。”
葛夫人话音刚落,就听床上的老妇哼哼了两声:“冷,冷……”丫头忙灌了汤婆子来塞进被窝里让病人抱着,方好了些,又闹:“头疼,头疼……”旁边的婆子给老人捋着眉心按揉。
这症状明明白白的就是太阳伤寒病,怀清刚要说什么,床边儿上号脉的老头站了起来。葛夫人忙道:“如何,可要紧?”
那老头摇头晃脑之乎者也的背了一通药书才道:“老夫人之症本不要紧,只因未早请老夫医治,故此耽搁了,如今要治却有些麻烦,先吃三剂药试试吧。”说着叫旁边的徒弟打开药箱开方子。
等他开了方子,怀清开口:“可否容在下一观。”
那老头抬眼打量怀清两眼,看怀清的打扮不像个丫头,以为她是葛府的姑娘,便也未在意,叫小徒弟把方子递给了怀清。
怀清一看不禁皱眉,所用竟是人参白虎汤,虽此方也治伤寒,却是里热盛而气因不足,脉大无力者方对症,老夫人如今的症状显然并非如此。
怀清把方子还给小徒弟,跟葛连升道:“可容在下瞧瞧老夫人的脉。”
葛连升不免有些不耐,心说这张怀济的妹子也不知抽什么风,大夫都开了药,她还要瞧脉,心里虽不耐,脸上却未显出来,点头应了。
怀清仔细号了脉,脉象浮紧而非洪大无力,便跟那老头道:“您老这药开的恐有不妥。”
怀清还客气了,若不客气直接就把他那药方子撕了,那岂是不妥,是根本就不对症,且人参所用剂量过多,这哪是治病,简直是要杀人,这样的江湖郎中怎么还混了个神医的名号,还被请来了通判府,就不想想,若老夫人有个闪失,他这条老命还要不要。
那老头一听怀清说自己方子开的不妥,立时就恼了起来,站起来道:“一个姑娘家懂什么,若质疑老夫的方子,不用即可,只不过,老夫人这病恐再不能好了,老夫告辞。”一甩手拂袖而去。
饶是葛连升脾气再好,这会儿也有些压不住,看向怀清道:“家母之病甚急,府中糟乱,恕在下不送姑娘了。”
这是明明白白的逐客令啊,甘草气起来,刚要说什么,给怀清的目光止住,怀清道:“在下非妄言,老夫人之病若用此药百害而无一利,恐病更急也,既大人不信,在下就告辞了。”撂下话走了。
等她出去了,葛夫人才道:“这位知府府的小姐真真莽撞,怎好当面质疑神医的方子。”
葛连升摇摇头:“想来给他哥哥宠坏了,以为看过几本医书便是神医,刚在大堂之上,我还说她有心计城府,如今看来,倒是瞧差了,行了,闲话少说速速去抓了药来,治病要紧。”
葛夫人忙叫人去保和堂抓药,看着熬了服侍婆婆吃药睡下才去,不想半夜就坏了,守夜的婆子来报说:“老爷夫人快去瞧瞧吧,老夫人不好呢。”一句话吓得葛连升夫妻忙爬起来,往老太太屋里跑,到了一看,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白天吃药的时候,瞧着睡得安稳了些,还说见好,不想这会儿却满头大汗,倒是不闹冷了,也不闹头疼,却嚷嚷浑身疼,那脸蜡渣一般黄,吓的葛连升跪在床前大哭起来:“娘啊,您这是怎么了啊,您要是有个好歹,叫儿子怎么活啊……”
这葛连升因自小丧父,都是他娘拉吧起来的,故此,母子俩的感情非同一般,葛连升更是出了名儿大大孝子。
葛夫人一见也慌了,却忽想起什么忙道:“老爷,老爷,您先别哭,白日不是知府的妹子说了,若吃了药,百害无一利什么吗,可见人家真是高人,事到如今,不如去请知府大人的妹子来,或许婆婆有救。”
葛连升忙住了声,暗道,可不嘛,怎么忘了这茬儿,刚说派管家去请,他夫人道:“人家是知府府的小姐,今儿白天又给老爷那般送了出去,不定心里恼呢,管家去了恐无用,不如妾身走一趟吧。”
葛连升也道:“如此甚好。”
夫妻俩正说着,忽外头管家跑进来道:“老爷外头知府府的那位姑娘又来了,说来瞧老夫人的病。”
葛连升夫妻皆是一愣,忙一叠声的道:“快请,快请……”
怀清之所以来就是料到葛府的老夫人夜里必然发病,若不及时医治恐后患无穷,故此,虽夜深也并未安睡,靠在外间的炕上看书,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叫甘草提着药箱来了葛府。
甘草是一百个不乐意,一路上都在说:“葛府那般对姑娘,姑娘何必管他府的闲事,是死是活都活该。”
怀清瞪了她一眼:“你家姑娘是大夫,大夫就得行医救人,这是本份,若都像你这般记仇小心眼,谁还敢看病,若我不知还罢了,我既知道又怎能装糊涂,若因此伤了一条性命,岂不是我的罪过,更何况,还是葛大人的娘。”
甘草道:“姑娘是去看病,这跟是不是葛大人有什么干系啊?”
怀清道:“据我今儿的瞧,葛连升这个人并未良心丧尽,之所以跟邱家兄弟结成一党,或许并非出于本意,若果真如此,说不准就是哥哥的助力,且,听说葛大人事母甚孝,若我救了葛母,他自然就欠了哥哥一个人情,之后便不帮着哥哥,至少不会害哥哥,这般哥哥就少了一个敌人,岂不好。”
甘草叹了口气:“没上岸的时候,我还说这江南如此好,在这儿住上几年,都快赶上天上的神仙了,可上了岸方知,还不如咱们南阳呢,地儿是好,可人坏,一个个头顶长疮脚底流脓,都坏透膛了,哪比的上咱们南阳啊。”
怀清忍不住笑道:“你倒是比我还念着南阳,南阳再好也不是家。”
甘草道:“奴婢瞧着江南更不是家。”
怀清道:“说来说去还是邓州府桑园村是咱张家的根儿,等江南的事儿了了,也该修修家里的祖坟祖宅了。”
甘草忙点头:“可是呢,咱们家大爷也该娶大奶奶进门了。”
提起大奶奶,怀清不禁想起若瑶,也不知她怎样了,若瑶跟哥哥到底能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而自己以后又该如何?
想起慕容曦,怀清摇摇头,脑子里却忽又划过慕容昰,怀清一怔,暗道怎么想起他来了,忽听老孙头道:“姑娘到葛府了。”
叫了门通传进去,不一会儿就见叶夫人亲自迎了出来,一照面便道:“白日间老爷那般慢待姑娘,姑娘却仍来瞧婆婆的病,叫妾身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怀清不以为意:“去瞧老夫人的病要紧。”
到了老太太屋见葛连升守在病榻边儿上,显见哭过,眼眶都红了,怀清暗暗点头,果真是大孝子。
一见怀清来了,忙站起来一躬到地:“在下有眼无珠得罪姑娘,还望姑娘大人大量莫怪罪才是。”
怀清道:“大人心急老夫人之病,言语间不防头也是人之常情。”说着上前一边号脉,一边观察床上的病人。
见病人面目已如橘色之黄,且满头大汗蒸腾,不闹冷却说浑身疼,怀清又问旁边丫头:“可有夜尿端来我瞧。”
那丫头略有些踌躇,见老爷点头方从后头端出尿盆子来,另有个丫头掌了明烛,怀清细瞧,见果如栀子之汁,便知热盛,又探手按了按老人腹部,暗松了口气,幸亏脉无阴象,腹无满结,若不然,还真需费些功夫。
对于张怀清的医术,葛连升如今是真有七八分信了,别的不说,就看人家号脉看病这意思,就不像个外行,且,人家白天一看那药方子就能知道晚上的结果,这医术可比白天来的那个什么狗屁神医强太多了,剩下的二三分就要看他娘的病,若真治好了,人家这个神医的名号,就绝对实打实。
想着,忙问:“如何?”
怀清道:“老夫人的病虽危急,好在瞧得及时,可一剂而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