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显臣心知不好:“老高头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老朝奉道:“张姑娘前儿去四通当,跟我借了几样东西,说初来扬州,家里光秃秃连个像样儿的摆设都没有,张大人好歹是知府,回头来个客什么的,瞧着不好看。”
邱显臣听了脸色都绿了,瞪向陆兴,心说你干的好事儿,没查清楚就让本官过来,还带着这么多人,这怎么收场。
陆兴的脸色更难看,盯着老朝奉,眼珠子都不带错一下的:“老高头,这真是你四通当的物件儿?”
老朝奉慢条斯理的道:“陆大人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是说在下胡言。”
说着一指角落的珊瑚树:“这是老王爷特意给万岁爷预备的寿礼,放在扬州只等着万寿节前运回京城,那套珐琅器,是我们老王妃点名儿要的,刚踅摸来,想着跟这颗珊瑚树一块运回去,还有这对玉净瓶,还有这香炉……”
一样一样都有主儿,他每说一样,邱显臣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说到最后,邱显臣的脸色都没法儿看了。
陆兴犹不死心:“既都有主儿,怎敢私自借与她人,若有闪失,你高老头的这条老命还要不要?”
老朝奉哼一声道:“四通当的买卖是老王爷的,在下是四通当的朝奉,做买卖谁不是为了赚银子,张姑娘不过借三天,就给了一千两银子,这样的便宜买卖不做,在下这个朝奉也该回家种地去了。”
一千两银子?陆兴仿佛抓到了把柄,忙跟邱显臣道:“想张怀济不过一个四品知府,俸禄微薄,怎来的一千两银子,必是贪污受贿所得。”
邱显臣目光闪了闪:“老高头,张怀济的妹子果真给了你一千两银子吗?”
老朝奉点头:“这还有假。”说着跟身后的徒弟道:“把姑娘给的那一千两银票拿出来个各位大人瞧瞧。”
那小徒弟应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陆兴急忙接过仔细看了看,呈给邱显臣,邱显臣只扫了一眼,便看向怀济:“张大人,这一千两银子如何解释?”
“什么如何解释?”话音刚落,就见外头进来个十六七的丫头,陆兴急忙凑到邱显臣耳边道:“这就是张怀济的妹子。”
邱显臣忍不住打量怀清一遭,见这丫头虽年纪虽不大,却颇有姿色,眸光流转间,灵气逼人,饶是邱显臣在江南见惯了美人,也忍不住暗赞了一句,张怀济这个妹子当真不凡,且气势也不弱,丝毫没有闺阁姑娘的胆怯,大大方方走进来,先是蹲身一福,才道:“家兄自来只管衙门里的事儿,后宅诸事皆是我一手打理,若诸位大人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儿,只管问我便是。”
罗明芳呵呵笑了两声道:“姑娘倒是护兄心切,需知此事干系重大,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扛住的。”
怀清看了他一眼:“大人此话差矣,怀清句句是实,便皇上跟前,也是如此说。”
陆兴道:“那你说说,这一千两银子若不是你哥哥贪污受贿,却从何处得来?”
怀清看了他半晌儿,忽的笑了一声:“陆大人倒真是用心良苦,一千两银子罢了,算得什么,莫非陆大人府上连一千两银子都没有,若果真如此,陆大人可当真是个大大的清官了,照着邱大人前头的话儿,不若几位大人移驾陆大人府上,好好以陆大人为榜样学学如何当一个清官。”
陆兴一张老脸都红了,若是真去了,他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指着怀清道:“你,便你舌翻莲花也没用,今儿不说清这一千两银子的出处,张大人便难逃贪污受贿的罪名。”
怀清冷笑了两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家兄受贿可有证据?”
陆兴道:“这银子就是证据。”“一千两银子就是证据了,那么请问陆大人,你手腕子上那串十八子的手串价值几何?”
陆兴一惊,下意识屯了屯袖子,想遮住手腕上的手串,怀清本来也没想如此,可这个陆兴欺人太甚,步步紧逼,恨不能立刻就把哥哥置于死地,既然他非得跳出来,正好拿他开到。
邱显臣这会儿算是明白了,今儿人张怀济是早有预备,将计就计唱了一处请君入瓮,陆兴跟姚文财两个简直就是蠢货,再追究下去,可收不了场了。
想到此,呵呵笑了两声道:“看来张大人果真是我等表率,我等当以张大人为榜样,一心为民造福江南,以报君恩,天色不早了,再叨扰下去恐耽搁了衙门的公务,这就告辞吧。”
说着要走,却听怀清道:“邱大人慢行一步,大人气势汹汹而来,此时怎好草草收尾,今儿这事儿无论如何要论个是非曲直不可,家兄名声受损是小,若让贪官趁机蒙混过关,邱大人恐难逃包庇之责,莫非邱大人也跟贪官同流合污了不成。”
邱显臣脸色都黑了,阴晴不定的看着怀清,没想到这丫头如此难缠,扫了在场的人一眼,期望谁出头说句话,一打岔就过去了,可在场的人都有些怕了,本来吗,谁屁,股下都有一滩屎呢,哪敢冒头,一冒头给这丫头抓住把柄,可就下不来台了。
邱显臣心里这个气啊,暗道,这帮人平常拍马屁分银子一个比一个靠前,这会儿用着他们了,却没一个靠得住。
邱显臣脑子里转了几个过子,看着怀清忽的笑了一声道:“姑娘想如何?”
怀清道:“不如何,正巧今儿老朝奉在这儿,咱们就请他老人家给断断价儿,看看陆大人那个手串值不值一千两。”
老高头这时候却道:“巧了,上个月在下手里正好过了这么一串东西,刚还瞧着眼熟呢,若是在下经手的那串可算一个物件了。”在场的都知道,老高头嘴里说出是个物件儿,那就绝对便宜不了。
陆兴的脸都白了,怀清道:“众位可听真了吧,想陆大人一个府丞,可还没家兄的俸禄多呢,那么这些银子从何处得来,莫非就像陆大人自己说的,是贪污受贿来的。”
你……陆兴指着她,一张脸越涨越红,忽咚一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众人不想有这番变故,都愣在当场,邱显臣却第一个反应过来,看向怀清阴测测的道:“若陆大人有个闪失,姑娘恐逃不脱罪责。”
邱显臣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一个声音道:“有本皇子在,爷倒是想看看谁敢治她的罪。”
怀清只怔愣一瞬,便蹲下去瞧陆兴的脉,右脉弦细,左脉全无,是因怒气上逆以致昏厥,叫陈皮过来,嘱咐了几句,陈皮忙跑了出去,不大会儿气喘吁吁的捧了一个小碗过来,碗里热气蒸腾,颜色如茶,却有股子奇怪的骚气味儿,像尿。
怀清叫陈皮跟牛蒡两个给陆川灌了进去,在场各位都看傻了,心说这不胡来吗,却不想一碗尿下去不过须臾,陆兴哼唧一声醒了过来。
怀清站起来,慕容曦已经走了过来,端详她半晌儿,忽吐出一句:“几月不见怎清瘦了这么些,敢是想爷想的吗?”
慕容曦此话一出,在场的官员都跟见了鬼似的,心说,张怀济的妹子跟六皇子什么关系啊这是,怎么瞅着如此暧昧呢。
怀清没拾茬儿,蹲身一福:“民女给六皇子请安。”
在场的官更迷糊了,纷纷猜测这俩人到底啥关系,瞧六皇子这意思,关系匪浅,可看这丫头的表现,又形同路人。
慕容曦想伸手拉她,却碍于众人在场,怕她更恼,只得忍住,看向老朝奉,老朝奉忙见礼道:“奴才高福给六皇子请安。”
慕容曦挥挥手:“你倒闲在,怎跑到这儿来了?”
老朝奉呵呵笑了两声:“在下这不等着给陆大人的手串断价儿呢吗。”
慕容曦看了众人一眼,走到中间的椅子上坐下,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道:“既如此,还等什么,该干嘛干嘛,爷在这儿也帮你们撑撑场面,省的有人蒙混过关。”
慕容曦一句话,邱显臣的脸色也白了,看了地上的陆兴一眼,人是醒了过来,可瞧着也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毫无精神。
邱显臣目光闪了闪开口:“既如此,陆大人把你的手串给高老头断断吧。”
陆兴咬了咬牙,只得把腕子上的手串屯了下来,陈皮过来接过去,递给老朝奉:“您老瞧瞧,可是您过手的那串?”
老朝奉仔细端详了半晌道:“正是。”
慕容曦问:“老高头你说说值多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