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桃一把拉起了她,脸上带着几分不赞同的神色:“我都说过多少回了,见到我不必行礼。瑶尚宫可是个正四品的女官,我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还得向你行礼呢!”
贺亦瑶听着以桃如此直白地说话,却依然不敢造次,只是轻轻地笑了两声。
“瑶尚宫可还要准备什么?太后那边传你过去说话!”以桃也不要她回答,眼神轻轻地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穿得还算妥帖,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006太后责罚人
“不用准备了,您先请!”贺亦瑶自然听出她是客套话,连忙伸出一只手让她先请。
以桃点了点头,直接走在前面带路。整体来说,她对六局的人不算陌生,但也绝对不亲近。贺亦瑶能从浣洗房的末等宫女,爬到尚宫之位,自然是有过人之处,而且她十岁才入宫,现在十九岁,当上尚宫也有几年了,当初被老尚宫选中的时候,可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一行四人往寿康宫走去,还没走进朱红色的宫门,就看见宫正司的人正手拿着棍杖行刑。好几条长凳摆在那里,几个宫人分别趴在上面。棍杖落下,发出“啪啪”的责打声,没有几杖,那几人的屁股已经血肉模糊了。
贺亦瑶匆匆扫了一眼,那几个人都被堵住了嘴巴,即使此刻被打得噼里啪啦,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其中竟然还有李曼的身影,那个被打得眼泪鼻涕一把的人,丝毫不见当初被封为尚宫时的意气风发。
“瑶尚宫。”执掌宫正司的许宫正,冲着她点了点头,嘴角甚至带了一丝笑意。往日总爱板着一张脸,此刻硬挤出的这抹笑容,看着十分诡异。似乎在说等着贺亦瑶也趴到上面,她要亲自行刑一般。
贺亦瑶抿了抿薄唇,对上许宫正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她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便跟在以桃身后快步离开。
贺亦瑶进了寿康宫,连忙福身行礼。她能感觉到周遭的气氛有些压抑,殿内的人很多。稍微抬头,就能看到旁边跪着两个妃嫔。
“瑶尚宫来了,来跟哀家说说。你们尚宫局的职责是什么?”太后并没有多说废话,而是直接开始提问。
贺亦瑶一听这个问题,不由得心里发紧。
想起方才李曼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模样,她就头皮阵阵发麻。太后一上来就问这个问题,颇有几分要挑毛病的意味。
“尚宫局掌管四司,分别是司记司、司言司、司簿司和司闱司。内设尚宫二人,秩正四品,主要负责导引中宫和赏赐之事,但凡六局出纳文籍,皆要记载。若有人出外办事儿,则要为他请旨。四司各有负责人……”贺亦瑶收敛了情绪,开始对自己的职责陈述起来。
她的语气不急不躁,声音平缓有力,显然对于这些话是烂熟于心。
“够了,既然身为尚宫,第一条准则就要导引中宫。现如今虽没有皇后,但是皇上既然把后宫之事交予四妃,你为何不履行职责?致使后宫大乱,妃嫔倾轧,祸及皇子公主!”太后并没有听她说完,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太后娘娘这几句中气十足的话,在大殿内回响着。贺亦瑶轻吸了一口气,透过太后这只言片语,她已经猜到了往常总是菩萨心肠著称的太后,为何会如此大发雷霆。
一定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妃嫔,对皇上的子嗣出手了!
此刻殿中央跪着的两位妃嫔,一位是柳容华,另一位是倩婉仪。这二人都育有皇嗣,恐怕又是又是受了哪位妃嫔的挑唆,竟然在太后回宫这日触了霉头。
“母后,您消消气。何必为了这起子拎不清的人动怒,老二和老四都没出什么事儿……”一道略带讨好意味的男声传来,语调和软,显然是为了安抚太后。
贺亦瑶紧握的双手不由得一颤,皇上竟然也在这里!方才她进殿之后,就没敢抬头细瞧,竟然没发现这位九五之尊的身影。
她虽然当了尚宫有几年了,但是很少和皇上近距离接触。外加她心里有阴影,所以至今连九五之尊的真面容,也没什么印象。只知道穿着龙袍的男人,就定是大秦最尊贵的男人。对他的声音倒是十分熟悉,也只有对太后的时候,皇上才会流露出这一面。
“你给哀家好好坐着,女人的事情你能掺和出什么来!就是你这种态度,才让这些妃嫔们识不清自己的身份,老大被害成了那副模样,成日里很少说话。老三也没了,好容易就剩老二和老四,这两个的母亲又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哀家指望你们,就等着哭去吧!”太后的语气依然十分不好,不过已经不像原先那般阴阳怪气的,相反要比之前平静些。
“瑶尚宫,哀家问你话。是不是瞧不起四妃的身份,觉得她们不是中宫皇后,就可以怠慢了?”太后并没有放过贺亦瑶,态度依然十分冷漠。
贺亦瑶轻吸了一口,得益于皇上刚刚打岔了一下,她已经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要说的话。
太后会有这种贺亦瑶瞧不起四妃的印象,估计就是被某位或者好几位妃嫔灌输的。无非就是责任推卸,皇子们出了差错,虽说那两位闹事的妃嫔要被问罪,管理后宫的四妃也难辞其咎。四妃当然想着要把罪责推到旁人头上,这负责导引中宫的两位尚宫,可不就是首当其冲。
李曼已经被拖出去杖责了,很显然她在太后面前,没有过关!
“启禀太后娘娘,奴婢绝无怠慢之意。后宫中每回遇到大事儿,奴婢都会亲自拟出章程来,一起呈给四位娘娘。关于皇子和公主们的事情,奴婢也曾提过,但是因为当时贤妃娘娘告诉奴婢,小主子们都是由他们的母妃教养,旁人插手容易被有心人糊弄,遂不了了之。一切章程,尚宫局里都有存档,奴婢所提之事,四位娘娘和六局之人当时都在场,甚至是在外头候着的许宫正,都可以为奴婢作证!”贺亦瑶的声音还是那样沉稳,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紧张的气氛。
即使外头有和她同等地位的李曼被杖责,太后在紧紧相逼,甚至在她不知情的时候,不知被哪位妃嫔使了绊子,她始终都保持着自己该有的风度。
她的话音刚落,大殿上就变得极其安静。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贺亦瑶的命运,定是和李曼一样,要被拖出去杖责了。但是她却井井有条地说出这些话来,根本不像是短时间内整理出来的。
至于贤妃则完全被惊到了,顺着贺亦瑶的话细想,她才发现的确如此。每一次后宫要发生什么事儿,贺亦瑶总会呈上章程来。就连这次太后回宫,贺亦瑶都有提出方案来,即使四位妃嫔都有意绕开尚宫局,但是贺亦瑶依然坚持。
一次两次就算了,现在细想想,这位瑶尚宫最起码坚持了三年。至于提起皇嗣教养的问题,贤妃就更加记忆深刻了,因为她和瑶尚宫结下梁子,就是因为这件事儿。
当时她还在想贺亦瑶顽固不化,根本不给她面子,原来竟是贺亦瑶留了一手。
“好个瑶尚宫,待会子回了尚宫局,把往年那些章程递给哀家看看!”太后也是沉默了片刻,过后竟是拍了拍手,似乎在为她鼓掌一般。周身的怒气也全部消散了,语气里甚至透露了几分愉悦的意味。
“是。”贺亦瑶恭谨地俯身行礼,轻声应承了下来。
她始终低着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嘴角轻轻扬起。
十岁忽然被抄家,独自一人在浣洗房那种地方挣扎地生存,让她的心智被磨练得十分纯熟。小心谨慎这种态度,早已融入了她的骨血之中。
每晚临睡前,她都要仔细地整理之前所做的事情,生怕有漏洞出现。她从一个戴罪之身的贱婢,爬到正四品尚宫的位置,曾经受过多少的苦难,做了怎样的努力,今日她就有多么的小心翼翼。
任谁都休想把她从尚宫这个位置上拉下去!
“淑妃,你最老实。你来告诉哀家,瑶尚宫是否提过皇嗣的事情?”太后的声音变得温柔了许多,似乎怕吓到谁一般。
坐在贤妃旁边的女子,一直低着头,像是做了什么错事儿一般。现在猛然被太后娘娘提问到,身子竟是颤了颤。
“太后恕罪,臣妾不记得了!”细如蚊蝇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众人要屏着呼吸才能听清楚。
贺亦瑶不由得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太后娘娘可真会挑。这位淑妃娘娘的性子,就跟王念云有些像,胆小怯懦。若不是淑妃的父亲身居高位,这妃位落到谁的头上,都不可能变成她的!
“怎么就不记得了,年纪轻轻的记性这么差。良妃,你来说!”太后的语气轻轻扬高了些,显然对于淑妃的答案感到十分不满意。
“回太后的话,臣妾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当时贤姐姐为了这事儿,险些要把瑶尚宫拖出去扇耳光呢!说她居心不良,整日惦记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手伸得比臣妾这些管理后宫的人还长。若不是臣妾几个劝着,说这是尚宫的职责所在,瑶尚宫那张俊俏的小脸蛋儿,可就要破了相了!”良妃的嘴巴最是爽利,说起来她在打击贤妃这方面,和贺亦瑶可谓是好战友。
良妃的声音清脆,丝毫不拖泥带水,几句话说的,仿佛让人回到了当时的那个场景。她的脸上虽是严肃的神情,但是心底却是喜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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