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拜四喜班所赐,常相逢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就算不是大集,也有人专门过来尝尝她家的浆面条,以至于从早上开始,常相逢都不得不减少一锅热豆腐,添上一锅浆面条,来满足食客的需求了。不过她不是秉承着最初跟常巧姑的约定,十一月之前龙宫小吃这里每天最多五锅面条,卖完关门,绝不再加。
“相逢姐,你忙完啦?”吉祥一直悄悄蹲在龙宫小吃店外,直到见小吃店打烊,才探头探脑的进了店里。
“完啦,哎哟这一天,可累死我了,”常相逢看看天色,“吉祥你吃了没?没吃的话跟我们吃一点儿。”
“这个么?嘿嘿,”吉祥看着木桌上那焦黄的油馍,碧绿的凉拌野菊,好像还有一盘毛豆炒肉丁,闻着都叫人吞口水,“相逢姐,你出来下行不?我有事儿跟你说。”
常相逢看看徐氏跟锁住,“你们先吃吧,我出去下,”跟着吉祥出了门。
“相逢姐我家公子在那边等着你呢,”吉祥留恋的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东西简陋的连明府三等丫头的伙食都不如,可是看着闻着怎么就那么香呢?
“明奕来了?怎么不进来啊?”常相逢看看天色,她们家面条卖完的早,可是也已经酉正了,“你们吃饭了吗?”
“没有呢,这不一直等你关门儿嘛,听说你们的摊子每天关门的早,我家公子一早就来了,”吉祥揉揉站疼的腿,“公子叫我一直在这儿守着呢。”
听见吉祥在跟自己诉苦,常相逢给了他一记白眼,“这话你跟你主子说,我可没有银子赏你。”
“小的没指望姐姐的赏,只要相逢姐姐记别忘小的的辛苦就是,”吉祥嘻嘻一笑。
“行了,你家公子在哪儿啊?”常相逢看看四周,没见到明奕的人影,“他叫你带我到哪里去?”
“今天响云楼有四喜班的新戏,我家公子请姐姐看戏呢,”吉祥一指不远处的响云楼,“我家公子在包厢里等着姐姐呢。”
“四喜班的新戏,你家公子请我看?不会是我的浆面条的故事吧?”原来是明奕的幕后推手,给自己的浆面条扬了名。
“姐姐你真聪明,不会这故事是你特意叫四喜班拍的吧?啧啧,真好看,小春来在戏里的扮相都绝了,比你还好看呢,”吉祥话一出口,就急得忙打自己的嘴,“我说错了,跟你一样好看,小春来要是卸了妆,那可没姐姐你好看。”
常相逢没注意吉祥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话,“你的意思是,这戏不是你家公子叫排的?”
“自然不是,我家公子哪有那闲功夫,他成天被老太太关在府里读书呢,”吉祥解释道,“这戏还是前两天府里请堂会,公子听了,才知道有这么一出新戏,赶忙叫我请了你来看。”
“呃,我知道了,那咱们走吧,不过我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跟你家公子看戏,合适么?要不我回去叫上大娘跟锁住?”
这时候可不是民国,更不是现代,男女看个电影儿什么的再正常不过,而常相逢穿越过来到现在,也只是在市井里打转,这永安的姑娘们能不能和男人上戏园子,她还真不知道。
“公子定的是天字一号厢,外头看不见里面坐的什么人,而且晚上人少,我领着姐姐从后门进去,没人会发现的,”吉祥是一个急主子所急,想主子所想的好奴才,既然自家主子看上了常相逢,而且以他的观察,这位常姑娘也不是什么坏心眼的姑娘,若是这种“成人之美”之事他都做不成,岂不是白对主子表忠心了?
“那好吧,咱们悄悄的,我也是发现这些天浆面条的生意好的超乎想像,一打听才知道出了讲我游龙宫的折子戏,还真没看过呢,咱们去看看春来姐把我演成什么样儿了?”既然吉祥说没事儿,常相逢对永安人民的夜生活也充满了兴趣,何况她还是这戏里的“原型”,不看看太对不起自己了。
常相逢跟着吉祥上了响云楼的二楼,进了正中的包厢,就看明奕已经等在那里了,“我还以为这戏是你叫人演的,结果一问吉祥才知道不是。”真是好多天没有见他了,乍一见,才发现心里竟是满满的思念。
“我没想起来,一会儿散了戏咱们将老板叫过来问问是谁出的主意,将你的事排成了戏文,”听常相逢这么说,明奕有些不好意思,“都怨我,没想到这一招儿。”凡是对常相逢生意有利的事情,明奕觉得都是他的分内之事。
“为什么要怨你?傻不傻啊?”常相逢脸一红,轻咳一声,“我还得谢谢你一听说有这戏就叫吉祥带我来看呢,我也是才听说有这出戏的。”
虽然包厢里烛光并不十分明亮,可是明奕还是发现常相逢微红的侧脸,不由心头一动,跟着脸也红了,因怕被常相逢发现,忙掩饰的一推桌上的点心,“你没吃东西吧?先吃些点心垫垫,一会儿我叫吉祥去盈樽楼叫人送些酒菜过来。”
“不必了,我看这戏也马上要开始了,我吃点心就好,”这要是跟明奕喝着酒吃着菜再听着戏,日子不要太潇洒,被人看到了,只怕自己真的要被扣上一顶那什么什么的帽子了,“咱们看戏就专心看戏,吃吃喝喝的不尊重别人的表演。”
听戏吃吃喝喝不是很正常么?尊重别人的表演?明奕不是很明白常相逢的意思,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了,他听话就是了,“好,吉祥去人再沏壶热茶。”
没等吉祥将新茶送来,对面楼上已经锣鼓声起,常相逢心里一松,冲准备开口的明奕道,“开始了,我还没有这么看过戏呢,我要看戏了啊。”说罢“专心”的盯着戏台,装作身边再无他人。
这出《善娘记》在四喜班的演绎下已经不是当初常相逢讲的简单的故事了:可怜的女主人公善娘自幼饱受继父的折磨,因为不堪被被为小妾,被逼跳下了洛河,这些跟常相逢的故事是一样的,但四喜班给戏中的善娘安排了个极其美好的结局,善娘在被龙宫的仙子送出之后,被做船赴京赶考的举子所救,两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举子带着善娘一同进京,到了京城之后,善娘为了能让举子安心读书,拿出在龙宫中所学的面条方子,做起了浆面条的生意。
而救起善娘的举子也不负众望金榜题名做了状元,之后虽然有丞相以小女相嫁,举子却不忘善娘含辛茹苦日夜劳作供他读书的深情,婉拒了丞相的青睐,带着凤冠霞帔亲自到家中接善娘一同住进了状元府,之后更是带着善娘衣锦还乡,而当初苛待善娘的继父在被状元郎教训之后,充分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诚心向善娘认错,终于一家人团聚开始了幸福的新生活。
“我的个娘哎,这戏是谁写的?”真是天雷阵阵狗血盆盆啊,好不容易看完了整出戏,常相逢长舒一口气,“这叫我怎么出去见人啊~~~~~”
“怎么了?挺好啊?吉祥,去请班主请来,就说小爷我要重赏,”明奕觉得这出《善娘记》真是写的太好了,尤其是善娘遇到了进京赶考的举子,最后做了状元夫人这段写的,简直就是妙笔生花绝世好戏啊,不重赏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喜爱之情。
“慢,吉祥你站住,你只管去悄悄打听下这出戏是谁写的,还有谁叫排的就好了,赏是没有的,绝对没有,”常相逢连忙拦住吉祥,这赏什么啊,她现在真是有苦难言好不好?
“怎么了?我觉得挺好啊,小春来唱的也好,尤其是你当初在家里受委屈那段,我简直都想冲下去赏那老东西一顿老拳了,”明奕不明白常相逢为什么不叫自己赏四喜班,“相逢你不知道,这戏看的高兴了,赏银子下去是惯例,没事儿的,你刚才没看见,下头都有人直接往台上扔铜板扔银子呢,角儿们得了赏,唱的也会更卖力。”
这规矩常相逢当然知道,好像民国的时候那些阔太们捧戏子,直接往台上扔金戒指的都有,“你不觉得这戏很奇怪么?要是这么演下去,人家跑来问我,救我的举子呢?我有没有跟人私定终身?我要怎么说?”
包厢内燃着一对羊角灯,在昏黄的烛光下常相逢永远清亮水润的杏眸也多了层氤氲的暖色,明奕口中微干,“那有什么,戏文哪有全信的?而且,戏嘛不都是这种调调,女儿家为夫婿受尽了苦头,将来夫婿有了前程,自然会善待与她,一心一意与她过日子。”
“所以说故事里都是骗人的,可是现在我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却活生生的在大家眼前,而且浆面条也是每天都卖的饭食,这个戏看的人多了,到时候我怎么跟人解释啊?”明奕的两只眼睛怎么就像两只探照灯一样?常相逢扛不过他的注视装作不经意的将头转到一边,“哎呀,我说了你也不懂,总之这故事后头这什么嫁状元当夫人的太假了,哪有这样的事儿,你是官家出来的你还不懂?你家里会叫你娶一个河里捞出来的女人?”
“我家里应该不会,”明奕的目光落在常相逢亮晶晶的指甲盖上,常相逢没有像自己那几个妹妹一样,成天留着长长的指甲,发火的时候直接都能将丫鬟的脸给划伤了。想来是要做活的缘故,她的指甲留的短短的,看着去干净清爽,“你别老抠那个茶碗,小心抠倒了茶烧着你,”明奕如同着了魔般,伸手用自己的指尖按住了常相逢的食指。
“啊,我,”这是做什么,跟一个十六七的小伙子在这儿玩暧昧?常相逢觉得自己都喘不过气来了,“反正我觉得这戏的结局不好,不能这么写,净给我招麻烦了,以后我得多跟人费多少嘴皮子啊,我走了。”
“你别走,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不是问我,我家里会不会叫我娶一个从河里捞出来的女人吗?”明奕见常相逢要走,急忙起身去拦,可是终究男女有别,他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我不是还没回答你呢。”
“你回答了啊,你家里不会同意的,”常相逢瞪了明奕一眼,既然已经知道答案了,还来跟自己在这儿贫,瞎毛捣啥呢?
“我的想法你不是还没有说吗?我的想法是,那个举子都中了状元了,他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只要那善娘愿意做状元夫人,那举子就一定会拿着凤冠霞帔来娶她,”一句话说完,明奕觉得自己心都叫掏空了一般,背后出汗两腿发软,可是常相逢的表情却又叫他坐不下来,“你听懂了没有?”
自然是听懂了,可是这颗赤子之心自己敢接么?常相逢抽了抽鼻子将眼中的温热逼回,“啊?听懂了,你说那个举子愿意娶善娘嘛,这说明那举子有良心啊,不说善娘跟他一见种情倾心相托,”尼玛,她能吐槽个吗?小姑娘都是看了这种戏才会傻傻的跟人私奔的,“就说善娘每天干活供举子读书,如果他改娶丞相的闺女就太不道德了,”她能再吐个槽吗,在常相逢看来,现实里那个举子指定会改娶丞相他闺女的,善娘能捞个妾室当当估计大家都会说举子有良心了。
“也是那个举子家里穷,如果那个举子家里像明奕你这样,肯定不会娶善娘的,你家里人也不能答应啊,肯定这边一听到你中了状元,那边就从高门里给你定个媳妇回来,到时候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善娘那样的,能捞个小妾当当,已经是你很念旧情了。”有些话还是直接说的好,常相逢觉得明奕应该听懂自己的意思了。
“我祖母跟我娘最是通情达理了,我不愿意的事情,她们从来不会强求我,就算婚事也会如此,”下定决心的感觉很好,明奕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力量,“你放心,只要善娘愿意等我一年,我一定会带着凤冠霞帔来接她的!”
这孩子真跟小太阳一样,笑起来大半夜的都发着光,常相逢觉得自己有些眼晕,“你说善娘只要肯等,你就一定会来接她?明媒正娶?不是什么小妾姨娘?你要是娶善娘那样的姑娘,只怕会被逐出家门的。”
“我要是中了状元,谁会逐我出家门?别说是状元了,就算只是个进士,于现在的明府来说,他们也不会那么做,”家里对他的期望有多高,有多需要自己一举成功,明奕心里清楚,这也是他觉得自己有可能拗得过祖母跟母亲的原因,只要自己中了武状元,在家里就有了话语权,跟谁订亲,娶谁为妻,都要听他的意见才行。
就算不是土生土长的永安人,常相逢也知道自己跟明奕之间有道天堑,想跟他在一起,做姨娘倒是有几分可能,可是给人当小老婆,还不如叫她直接出家了呢,可是看到明奕亮晶晶写满决心跟信心的眼睛,拒绝和打击的话常相逢都有些难以启齿,“天太晚了,我再不回去,徐大娘该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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