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良那小子挺知道上进的,成天问我厨上的事儿,我比他大着快一轮呢,他来问,我能不教么?不过那小子知道进退,不会问那些不该问的,倒没叫我为难,”董时照好像对孙良的印象不错,帮着他解释道。
“嗯,他也老问我来着,可惜了,只是个三灶,也没有被府里奶奶挑中当徒弟,不然也是块好料子,”林志好像对孙良的观感也不错,“我是没得大东家的话,不然也想挑个小徒弟呢!”
林志边说话边打理董时照的院子,董家不像林妈妈一家,是当家主母身边的得力人儿,又有两个儿子在令狐家当掌柜,日子现在过的比洛阳城里的财主一点儿不差,若不是葛巾一颗心都在令狐俨身上,带着十几台嫁妆嫁个良民也不是难事,而这董时照家就不一样了,董时照爹娘死的死,媳妇身体不好求了恩典没有进府里伺候,家里两个孩子年纪也不大,一家子的生计跟媳妇的汤药钱全靠着董时照在酒楼里那点子月银,这样以来,这家里就不怎么宽裕了。
“家里的,林大哥来了,”董时照也知道林志在看什么,有些不好意思,一边叫妻子出来招呼一边向林志赧然笑道,“我们不懂营生,叫林大哥笑话了。”
“你是太老实了,你们也是当年的老人儿了,你爹娘虽然死的早,可是当初跟你爹一起的那些人,现在哪个在大东家面前说句话,也不会叫你们过的如此,就像弟妹,府里那些管库房,守院门的活计,多轻省,”林志看着董时照没有几件象样家什的屋子,随意捡了把小椅子坐下来。
董时照的妻子赵氏是个纤弱的妇人,听到有人来了,连忙出来,给林志见了礼,歉意的道,“两个孩子都睡了,”现在实在不好叫儿子再起来给林志见礼了。
董时照成亲七八年才陆续得了两个儿子,心疼的紧,听说儿子已经睡了,自然不舍得再叫他们起来,“还是叫他们睡吧,林大哥自己人,没那么多规矩。”
林志看了一眼赵氏苍白的脸,“弟妹这身子看着不好劳累的,咋不雇个小丫鬟帮着做些家务。”
“没事儿,家里就我们这几口人,没多少活儿,”赵氏将两杯茶跟一盘果子放在桌上,跟林志打了招呼,又回屋去了。
“唉,大东家从来都善待老人儿的,你真是,知道的说你老实,不知道还以为是大东家忘恩负义呢,”林志尝了一口赵氏端的茶,除了苦没别的味儿,他也是享受惯的了哪里能因的下去,稍稍沾了沾唇又放下了,继续进门时的话题。
听林志再次提起自己的父母,董时照不悦的皱了一下眉头,董家虽然也是令狐家的家生奴才,但也只是董时照这一代,他的父母在令狐家没多少年就先后离世了,年幼的董时照根本无力自谋生路,后来自己寻了在酒楼做小工的活,才渐渐长大,父母在令狐家没有多少功劳,如何像林志说的那样叫人去令狐俨面前讨恩典?
“我们现在就挺好了,现在在水席楼,一个月也有五两银子呢,不少了,”董时照讷讷道,“我不像林妈妈一家,是太太的心腹,也没给府里出多少力。”
☆、第139章一百四十试探
没想到董时照居然涨银子了,林志压下心里的不服,他过来的时候跟古师傅和冯芹是一样的,每月四两银子,这酒楼里的规矩,别看头灶跟二灶只差一个字儿,而且话计也多是二灶跟三灶在做,可工钱差的可是天上地下。
林志虽然在福满楼干了多年,可他的手艺并不是最出色的,性子又傲气,一直登不上头灶的位置,心里再不服也只拿了四两的工钱,可是现在一个没出师的董时照就拿了五两?姓古的和姓冯的也因为肯帮常相逢带徒弟,每月也轻松拿到五两了,想想自己做了一辈子,居然边个三十不到的小子拿的多都没有,林志心里很不服气,强笑道,“那倒是不错了,你跟胜元可是大奶奶的高足,月银拿的多些也是应该的,等胜元将来去了谷水那边,只怕没个十两八两不行。”
林志就不相信一样出身的董时昭看到齐胜元得了常相逢的重用,前程指日可待,心里会舒服?
“十两会行?师傅说了,做了头灶的话,不但一月有十五两的银子,酒楼里每月还会拿出一成的利润分给大家,头灶肯定也要拿头一份的,且不说还有年终的奖励,咱们大东家是个手面宽的,说这叫‘共同致富’,”董时照笑道。
二两银子都能叫一家子有酒有肉舒舒服服过一个月了,如果常相逢真按董时照说的给,在洛阳的酒楼里,除了福满楼那个坐镇的御厨,龙宫水席楼也算是头一份了,可是这样的厚利却要被齐胜元拿走了,林志不相信董时照不眼红,“唉,要说你那道燕菜做的一点儿也不比胜元的差,输的有点儿亏啊,”
他扫了一眼昏暗的小屋,“要是每月有十五两的月例,也能排排场场的买几个丫头伺候弟妹,我听说弟妹也没有啥大病,只要拿燕窝阿胶的多将养就好了,”穷人偏生了个富贵身子,不然也不会拖累的董时照一贫如洗。
“唉,只要能好好给孩子他娘将身子调理好我什么都愿意做,可惜,手艺不如人,我没有胜元脑子活,”说到前些天的比试,董时照也一脸遗憾,看到齐胜元做的新菜,董时照觉得自己太不用心了,不像齐胜元,没事就钻在厨房里捣鼓。
“我说句公道话,以你现在的手艺,出去当个头灶也是拿得起的,咱们兄弟说体己话,叫我看着那什么水席,也没啥,就是十几道汤菜么,占了一个新字,又借着龙宫的名头,”林志不屑的撇撇嘴,“你说那什么丸子有啥?还有小酥肉,莲汤肉片,值几个钱?有咱们福满楼的精致么?”
常相逢做的上品水席看的严,轻易不叫人家,而中等跟家常的,就随意多了,林志留心看了一个月,回去也试做了,觉得不算什么难事儿,他现在头疼的是上等水席里的菜品跟浆面条,“还有那浆面条,说白了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不然能防的那么严么?”林志不是做白案的,自己在家里带着儿子琢磨了许久,也没有研究明白怎么才能叫那熬熟的酸浆不懈。
听林志话说的轻蔑,董时照才忽然想起来,这个林志虽然是林妈妈的堂兄,但不是令狐家的奴才,“其实那上等也没啥,虽然不敢跟大哥您比,我好歹也是做了十几年了,说穿了,都不值什么的。”
“是吧?我觉得也是,可是谁叫人家拿着方子呢?所以人家干坐着每月都几百两的往家里拿,咱们拿个三五两都要感激不尽了,”林志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能开间酒楼,像那些财主那样做东家,将来也能当一份家业传给子孙,而不是给东家累死累活的干,每月也挣不了几两银子,还得见人就叫“爷”。
见董时照沉默不语,林志也不再多说,推说天色不早了,告辞而去。
天气越来越热,常相逢跟令狐俨商量了,索性搬到了临湖的汀兰小筑去了,晚上开了窗吹着湖风,比屋里放冰盆要惬意多了,而且因为汀兰小筑地方小,她索性将姚黄跟玉板她们直接留在了芳时院,只带了自己的吴妈妈跟自己的几个丫鬟过来,这下常相逢终于觉得身边彻底清静了。
令狐俨从铺子里回来,一进二门就有小丫鬟说奶奶到福寿堂去了,叫他一并到福寿堂陪百氏吃晚饭,常相逢愿意陪着自己的祖母跟母亲,令狐俨自然是乐见的,抬腿要先到汀兰小筑去换衣裳,却看到姚黄跟葛巾在湖边的竹桥上徘徊,显然是在等自己。
“怎么了?有事?”令狐俨看着一脸惊喜向自己走来的葛巾跟姚黄,心道常相逢还问自己为什么不纳妾呢,若是家里弄上一群女人,每天回家不那边请就是这边堵的,他干脆就不要回来好了。
葛巾有许久没有见过令狐俨了,虽然令狐俨以前到外地去做生意一离家也会数月不回,可是葛巾最觉得这小半月比以前的数月还要漫长,以前只需要照顾好院子里的一切,安心的等令狐俨回来就行了,现在每在家里多呆一天,她就会有一种离令狐俨越远的感觉,因此苦苦挨了半个月后,还是叫母亲跟吴妈妈说了,回到了芳时院,可没想到的是,她回到了芳时院,常相逢却拐了令狐俨搬去了汀兰小筑,并以地方小住不下的理由将原本令狐俨身边的大丫鬟都留下了,这分明是要将她们这些令狐俨身边的老人儿都赶尽杀绝啊!
“奴婢见过公子,”葛巾再也不愿意掩饰心中的情意,深深的望了令狐俨一眼,才款款的福了下去,她以前就是太傻,以为令狐俨什么都明白,定然不会负了她的一片深情,可是万没想到会遇到像常相逢这么不择手段的主母,竟然将她逼的退无可退。
令狐俨被葛巾的眼神吓了一跳,皱眉道,“你病可大好了?若是觉得不舒服,只管将养着,你也是跟着我的老人儿了,有什么活只管叫底下人做就成了,”他看了一眼葛巾身后的姚黄,“姚黄现在不就在教导院子里的小丫头吗?你是姐姐,正好帮帮她,”说罢令狐俨抬腿就往汀兰小筑去,既然是去吃饭,就不能叫家里人等太久。
“公子,奴婢有话想说,”葛巾没想到令狐俨连话都不想跟自己多说几句,连忙上前道,“现在芳时院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主子们又不在,奴婢跟姚黄在院子里也没有多少事做,不如公子爷给奴婢换个地方,”葛巾眼中闪过一抹惆怅,“葛巾是爷的奴婢,哪有比主子还清闲的奴婢?”
葛巾的话叫令狐俨猛然想起胡万好像说了一句自己的逃墨斋里没有丫鬟,小厮们做活不细致的事来,眸光微冷道,“你是内宅的丫鬟,有什么事要去跟奶奶说才是,她又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
如果常相逢肯留自己自己又怎么会想着退到逃墨斋,葛巾苦笑道,“奶奶也是奴婢的主子,只是奶奶初归不久,对院子里的事儿也不熟悉,如果贸然动奴婢的位置,没得叫外人议论,倒不如公子给奴婢换个地方,也省得奶奶为难。”
真是巧告状啊,省得叫常相逢为难,这意思是常相逢容不得她杜葛巾了?既然常相逢对院子不熟悉,她这个得力的大丫鬟为什么不帮着些?还叫外人议论,令狐俨凤眸里满是讥诮,“姚黄也是这么想的?不想在芳时院呆了?”
“奴婢,奴婢,”姚黄不像葛巾那样一直低着头,她偷偷的关注着令狐俨的面色,自然也没有忽略令狐俨眼中的不悦,“奴婢听公子的吩咐。”
“行了,我知道了,只是我一个爷们儿,不管院里的事儿,这样吧,你们明天收拾了东西去找王妈妈,叫她看看有什么地方适合你们去的,”令狐俨这回是真的走了,“你们不必过来跟你们奶奶辞行了,直接到宁心院去吧。”
“公子,”葛巾呆呆的看着竹桥上令狐俨轻扬的袍角,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令狐俨并没有对她们发火,可是她却知道,自己这一步走错了。
“姐姐,咱们怎么办啊?”姚黄都快哭出来了,都怨这个杜葛巾,如果不是她一直闹着要往公子跟前凑,自己哪里会跟着吃挂落,被送到宁心院去,到那边要怎么说?被主子赶出来的丫鬟,还有什么好下场?“姐姐,林妈妈可是你的亲娘,你快过去跟她商量商量。”
“有什么商量的?公子说了,叫王妈妈帮咱们挪地方呢,哪一句是对咱们不满意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能差到哪里去?葛巾咬牙道,“我是要听公子的话到逃墨斋去的,你来不来?”
姚黄讶异的看着葛巾,什么时候令狐俨说这种话了?“啊?姐姐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葛巾被常相逢送回家“养病”后就跟她娘商量了,自己两个哥哥虽然在令狐家都是大管事,可是也身上也背着个“奴”字,虽然令狐府上的奴才比寻常人家的老爷日子还富贵,可是好日子过久了,谁愿意子孙还像上几代一样年纪到了就进府里伺候人?可像杜家这样得了主子重用又有本事的奴才,主子反而不会轻易放手的。杜家兄弟倒是心甘情愿继续为令狐俨卖命,可是如果自己的妹子能做姨娘,将来给他们生下个姓令狐的外甥来,杜家兄弟干劲儿会更足一些。
“你若信我,就安心的等着,你家跟我家都是令狐家几辈儿的奴才了,就看在咱们爹娘的面子上,公子爷也不会叫咱们没下场!”葛巾的娘自小跟着王氏,对她的心思再了解不过,虽然王氏已经认下了常相逢这个媳妇,也不再逼令狐俨纳王氏女为妾,可是能有个“自己人”在令狐俨身边服侍,她还是乐见的。
令狐俨到福寿堂的时候菜已经上齐了,百氏心情很好,看到令狐俨不由嗔道,“二门的婆子来报说你已经回来了相逢才叫上的菜,怎么这会儿才到?”
令狐俨看着桌上红红绿绿的菜肴,便知道是常相逢亲自下的厨,姚黄跟葛巾的事儿他不想拿到桌面上说,便直接坐下道,“这不是听祖母叫我,赶快换了身衣裳就跑过来了,”说着他又指了指头上的汗,从小丫鬟手里接过湿巾,“头上的汗都没落呢!”
常相逢看令狐俨头上的心里也挺不过意的,自己几个女人成天在家里歇着,只叫令狐俨一个为了生计奔波,忙盛了碗微温的荷叶薏米冬瓜汤放到令狐俨面前,“我看咱们湖里的荷叶正好,就拿来熬了汤,不烫了,你尝尝。”
赶着给自己汤喝,令狐俨一天的暑意都没服,瞟了一眼常相逢道,“好,我尝尝,你也坐下吧,祖母不是说了,祖母跟母亲都不是苛刻的人,疼你着呢不必立规矩的。”如果每天回来常相逢都会这么笑盈盈的给自己捧上一碗亲自做的汤水,令狐俨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完美了。
常相逢感觉自己这几天都怪怪的,或许是因为那天他们的行为过于亲密了,她有些怕见令狐俨,在汀兰小筑也是没事就闪,等闲不在令狐俨身边露脸。可今天怎么一见到他,就鬼使神差的赶快盛了碗汤给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热情”,常相逢并没有听令狐俨的话坐下,而是给百氏跟王氏还有王谷兰都盛了一碗,同样殷勤道,“荷叶清心平肝,有清热养神的功效,祖母跟母亲也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