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辛苦不辛苦。”长孙颖见着他垮着脸却又强颜欢笑的样子,觉得分外的可爱,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脸颊旁的酒窝,“只是我也只能尽力,不能保证办好。”
李治被他戳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等着她戳第二下的时候才意识到,伸手便抓住了她的指头,在着她手上亲了下,嘴巴却训道,“越发没规矩了,连我的脸也敢乱摸,”
李治脸一边有个酒窝,平常浅浅的看不出来,但一抿嘴就十分明显。他自己也嫌这样不够威严,所以平日里总是注意着,只有偶尔无意识才会露出来。
“是,妾身放肆了。”长孙颖坐在床上一福,还没弯下腰呢,就被着他一把抱了起来,“行了,装什么赔罪,嘴角还带笑呢,当我没瞧见。”
“啊!”长孙颖猛然身子腾空,下意识的就搂住了李治的脖子,李治见状笑得格外欢,“下次你再调皮,我就把你抱起来松手哦。”
“长得高有什么了不起。”长孙颖嘟囔了一句,然后拍着他的背使唤,“那边那边,把我放到梳妆台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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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无忌的宅子离皇宫不远,长孙颖梳妆完毕,底下人备好了辇车,咯吱咯吱的回到国公府的时候,长孙无忌竟然还没下朝。
“好端端的为何忽然回家?”长孙夫人看到长孙颖时,满脸的惊讶,下意识的就问道,“怎么也不派人事先来通知下,也叫我们有些准备。”
“是我自己想耶耶和阿娘了,这才叫殿下将我放出来一趟。”长孙颖笑了笑,然后有些腼腆的说道,“并不是归家省亲,弄的那么大费周章,反倒叫人笑话了。”
“哦。”长孙夫人也是历经多少年风雨了,明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事情是不可能随便回家的。听长孙颖这么一解释,她大约也猜出她是为什么而来,当下就说道,“你父亲还未下朝,你先去内堂歇着吧。”
“是,多谢母亲。”长孙颖拜别了长孙夫人之后,被人引到了内堂歇息,玉芝早就在这里等她了,一见着她来,拉着她的手还没说话眼泪就出来了。
“阿娘,”长孙颖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屏退左右后陪着她坐下了,主动拿起帕子给她擦眼泪,“我在宫里头一切都好,晋王也对我很好,你看,这还不是让我回家看你们,天底下有几个这么体贴的夫君。”
母女连心,她自然知道母亲看到自己最想问的是什么,所以不等她问便主动说出来了。
“你在家的时候,我天天都巴不得你赶快嫁出去。那个时候想看你又不敢去看,想管也不敢管,就怕我看多了大娘子会恶了你。现在倒好,你也体体面面的嫁了,可我这心里啊,”玉芝拉着她的手,说了两三句话,声音就哽的泣不成声,“又恨起当初没有跟你多亲近亲近,现在你走了,我连个想头都没有。”
“阿娘,”长孙颖抱着母亲,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玉芝的心思她一直都知道的,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跟她一起装傻,因为这样才是对她们母女最好的路子。
而今玉芝显然是因为太想念她,才将着这些话说了出来。长孙颖叹了口气,默默的拍着母亲,只能把着傻瓜继续装下去,说着晋王对自己多好多好,叫她宽心。
好不容易应付到完了玉芝的絮絮叨叨,等长孙无忌喊人来叫她时,长孙颖身子一凛,却是有几分惧意。
没办法,谁叫她从小长到大,跟着长孙无忌单独说话的机会还不超过一个巴掌多呢,至于单独谈话超过一刻钟的事情更是没有,如今让她单独面对这个boss,她心虚的可不是一点两点。
“父亲。”等进了室内,长孙颖恭恭敬敬的要对长孙无忌行大礼,结果长孙无忌抬抬手示意她往旁边坐,“你现在已经嫁人了,不需对我行此大礼。在家里不讲那么多礼数,坐吧。”
“是,父亲。”长孙颖在对面坐了下来,腰挺的直直的。长孙无忌最讨厌人不守规矩,所以不管哪个儿女在他面前,都是如临大敌般的小心翼翼。
长孙无忌观察了下她的姿仪,满意的点点头,“进宫这么久,仪态果然规范了许多,可见你是用了功的,我十分欣慰。”
长孙颖听着他的夸奖,在心里头露出一个苦笑,心想你之前从来都没有仔细看过我的仪态,所以才会现在看着觉得不错吧。
“父亲谬赞了。”长孙颖低头说道,长孙无忌觉得自己这算是寒暄完了,便直入主题,“你今天忽然回家,所为何事?”
“我,”长孙颖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是女儿想父亲母亲,特意回家来看二老。”
听着长孙颖这话,长孙无忌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加重了口气,“说实话!”
长孙颖看着父亲的脸色,犹豫了一下,然后深深一拜,这才说道,“殿下年长,觉得久居深宫不便,想请父亲代为请奏,允许晋王出阁开府。”
长孙无忌听着这话,神色一凝,然后捻了捻胡子,自言自语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长孙颖看着长孙无忌的表情,一点都不奇怪,心中好奇的不得不来,却没有敢问出来。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他自己的主意?”长孙无忌想了想问道,长孙颖听着这话,苦笑了一下,“父亲,你看我像是有那种主意的人吗?”
☆、第10章拒绝
长孙颖这话说的很实在,长孙无忌听了她的话,打量了她一番,然后摇了摇头,“既然不是你的主意,那你就别管了。”
他也觉得凭自己这个女儿的智商,应该没有强势到可以给别人出主意。
虽然早就料到自己这个爹可能不把自己当回事,但是如此的被人藐视还是很伤人的。长孙颖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挣扎的张口说道,“那父亲总得让我给殿下带句话吧。”
“长者赐,不可辞。”长孙无忌摆了摆手,让长孙颖退下了,“你个女孩子,就不要管那么多的事情了,好好守好自己的本分即可。”
“是。”听着长孙无忌这么说,长孙颖心里头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怪不得李治上台之后,对长孙无忌没什么情份,实在是长孙无忌这舅舅腰杆子挺得太硬,压根儿没有将着李治放在眼里。
实际上,不仅仅是李治,就算是李承乾求到这里来,长孙无忌也是拒绝的居多。有些事情,事情的本身并没有问题,但是只要他一插手,被外人过度解读,便会引申出其它的意思来了。
例如现在,李治想要出阁,实件正常且合理的事情,长孙无忌知道他张张口是顺水人情,既成全了李治,也缓和了太子与晋王兄弟俩的矛盾,但问题是,旁边还有个魏王在虎视眈眈。
这事情不管成与不成,只要做了,魏王便有机会攻讦太子。如今皇后已经过世了好些年,皇帝的脾气越来越大,少有人劝得住。若是魏王煽风点火,到时候会连累一大帮无辜者怎么办?
之前皇帝屡次厚赐魏王,朝臣都对此感觉到十分不妥,但却没有办法。魏王受二十七州都督,又兼雍州牧及左武候大将军,其权势已经不低于太子。后又因为他喜爱文学,便特令在魏王府置文学馆,引召学士,完全是以亲王之尊享受了太子的待遇。在着皇帝的纵容下,魏王盛修府邸,王府华丽之下不次于太子,宰相岑文本认为不可助长这种风气,劝谏皇帝,皇帝虽奖励了岑文本,但对魏王未采取任何限制性措施。褚遂良又因为魏王耗费奢靡,远超太子,向太宗进谏,唐太宗同样在奖赏他之后,并没有限制魏王的开支,反而下旨太子以后花费不再受额度的限制。一去二来,大家也便明白,在魏王的问题上,皇帝的态度永远是虚心接受批评,坚决不改正错误。
如果仅仅是这样就好了,可之前发生的一件事情,却是让着大臣们意识到太宗包庇儿子心情的急切,再也不敢在太子以及魏王的事情上发表议论了。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魏王太过骄纵,所以大臣们难免有看不过去的,对着魏王的态度也就冷淡了一些。这本来是件很小的小事,可谁知道皇帝“无意”中听到这事儿之后,竟然召集群臣前来质问,怪他们对魏王无礼。皇帝的愤怒吓坏了群臣们,老好人房玄龄被不敢说话,长孙无忌不方便说话,最后还是魏征这个不要脑袋的田舍翁跟着皇帝硬顶,才让太宗自己承认自己是因私爱而忘公,并不是大臣的错。
但头一天皇帝认了错,第二天就把芙蓉园赐给了魏王做补偿,明显是爸爸没办法替你出气所以多买些好玩的东西给你的节奏。群臣见状,连魏征都无可奈何了。
因着那次的纵容,魏王越发胆大,前几天竟然以晋王还在宫内居住为由,提出想要住进宫里头侍奉父亲。皇帝是个傻爸爸,听到儿子这番贴心的话,乐颠颠的差点直接就要魏王住进武德殿了。当时在朝堂上太子听着这话脸都绿了,武德殿就与东宫领邻,若是李泰搬到那里去住,东宫岂不是就处在了魏王的监视之下?再说了,万一将来发生了什么事,李泰带人将门一堵,太子岂不是就直接被人瓮中捉鳖了?
幸好,最后还是魏征力挽狂澜,跟着皇帝硬顶,让着皇帝打消了念头。只不过结局是大家都不高兴。魏王不高兴是自然了,太子心情不好也是人人都看得出来的,只是晋王不在朝上,也莫名其妙的受了波及,怎么都笑不出来。
在这场风波里,晋王的确非常无辜,但是事情却是因他而起。魏王没有得逞,却是将着他直接摆到了太子眼皮底下,搬与不搬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若是他还死赖着脸住在哪里,那是否跟着魏王一样,对太子有着不臣之心呢。
长孙无忌本来还在琢磨着晋王会怎么接招呢,没想到晋王就求到了他这里来。若是早上几年,皇后还活着,他不介意帮晋王说上几句话。但如今长孙皇后已经不在了,他去插手皇帝父子间的事情,得罪了人怎么办?太子、魏王、他这两个外甥可没有一个是好打交道的,如今也不知道他们谁会是将来的储君,万一得罪了人,长孙无忌实在是担心自己的百年后该如何自处。
因着有这个顾虑,所以长孙无忌压根儿就不愿意将自己陷入那团烂泥中去。看着女儿惆怅的样子,他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道,要是皇后还活着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