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郦邑长公主冷笑道:“我听说,昊哥儿和婥姐儿的满月酒,是按崇哥儿的八成办的,起先还不信,特意过来瞧了一趟。”指着他的鼻子问道:“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你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萧铎赶忙解释,“侄儿想着阿鸾在凤家住了一年,算是违例不说,外头还传言是王妃容不下阿鸾,多多少少让王妃委屈了。所以,就想着让阿鸾退一步,大家和和气气,回来以后相处就更融洽了。”
“呸!”郦邑长公主啐道:“阿鸾为什么要退一步?她是为什么出去的?还不是被王妃母女几个逼走的吗?她还好意思委屈了!”
萧铎知道自己这位姑姑不讲道理,不得已,只得搬出规矩来说,“不管怎样,崇哥儿毕竟是嫡长子,昊哥儿是庶出,所以……”
“哈哈!”郦邑长公主一声大笑,眼风似刀,“庶出?”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了劲儿捏住,附耳低声,“何为嫡?何为庶?你怎么不想想自个儿?!”
萧铎原本正在吃痛皱眉,听得这话,顿时目光一惊连痛都忘了。
以前有关郦邑长公主和凤家要扶植自己,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还只是心里隐隐猜测而已。因为事关重大,又不能直接开口询问,一直担心怕是自己想多了,打算多观察一段时间,看清楚他们的意思再作打算。
但此刻郦邑长公主的这番嫡庶的话,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他们要让自己参与夺嫡!
郦邑长公主年逾半百,却穿了一身绛红色的五彩牡丹纹通袍,长身宽袖,金线勾勒出漂亮的牡丹花瓣形状,在阳光下烁烁生辉。她的确不再年轻,脸上有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可是那双眼睛,透着天生的雍容华贵和骄傲。
她的声音清脆宛若金器碰撞,轻笑道:“如何?想通透了没有?”
萧铎的眼睛亮了,整个人似乎都跟在亮了起来。
郦邑长公主松开了他的胳膊,悠悠道:“我不是那种真不讲理的人,你现在要韬光养晦,要维护王府后宅的和睦,不拦着你。”在他心口戳了戳,“但是,阿鸾不是用来受委屈的,昊哥儿和婥姐儿更不是给别人垫脚的,你明白吗?”
萧铎缓缓抬眼,目光坚定执著,“侄儿明白。”
“明白就好。”郦邑长公主鬓角的凤钗垂下赤金珠儿,在阳光下闪烁,照得她的笑容颇有深意,“明白人儿,才招人喜欢呢。”言毕,招呼随从一路迤逦而去。
萧铎紧紧握住了自己右手,指甲嵌入掌心,这样才能保持平静神色。
郦邑长公主的意思很清楚,既然要扶植自己上位,那么她和凤家要求的回报就不是一个王府侧妃,更不是一双王府庶出子女!
若自己一辈子都只是端王,那么只要王妃和崇哥儿不犯大错,将来自己走了,整个王府都是他们的;可若是自己登上了那个位置,皇子们之间,哪有论嫡庶就老老实实不争的?从古至今的皇帝,真正以嫡长子继位的不过寥寥。
萧铎定下神来,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些长远问题。
夺嫡的成功几率有多大?风险有多大?这些都先不用考虑,就算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其中的风险和回报有多惊人!而自己一旦真的开始这步,就必须考虑穆家和凤家的位置,考虑王妃和阿鸾,考虑崇哥儿和昊哥儿,----他们都是天然敌对相争,不是自己两边安抚就能解决的。
凤家和郦邑长公主、襄亲王一派,费劲全力为自己谋划,所图的……,当然是再下一任的潜龙!若是叫他们费心费力,最后的果子却让穆家摘走,怎么可能答应?那必定是一番天翻地覆了。
真的到了那一步,自己必须斩钉截铁做出一个取舍。
“王爷。”小厮过来传话,怕挨骂站得远远儿的,“安王殿下急了,说王爷这个主人家怎么跑了?王爷要是再不过去,他们就要走了。”
“好,本王知道了。”萧铎收回心思,有关将来的安排,不是片刻能琢磨好的,还是先应付了烦人的兄弟们再说。他低头,轻轻“咝”一声,姑姑还真的下狠手捏啊,真痛,忍了忍痛走了。
到了前面,安王叽叽喳喳问道:“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萧铎知道回头瞒不住,笑道:“刚听说大皇姑过来,我说去接她过来,好跟咱们兄弟几个说说话,哪知道她一阵风似的,刚来又走了。”
“大皇姑过来了?”太子萧瑛问了一句。
“是啊。”萧铎笑道。
诸位皇子们都是目光闪烁不定,各有一番思量。
英亲王虽然死了,但是襄亲王和郦邑长公主还在,他们和凤家是亲戚。再照今儿郦邑长公主过来的情形来看,自然是看望凤氏和龙凤胎的,也就是说,这一对皇叔皇姑是支持凤家的,间接的……,就是站在端王府这边了。
除了萧铎,另外几位皇子都有一点酸酸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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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铎原打算在梧竹幽居养一段日子的。
反正他手上、肩上都是伤,凤鸾那边又说要再等一个月,加上之前他想冷静冷静来着,所以这几天,一直都歇在梧竹幽居。
蒹葭见他要长住下来,自是高兴,但是没过几天,她的美梦就醒了。
满月酒后,萧铎一进门便吩咐,“把书案上要紧的东西收拾一下,送到暖香坞,今儿晚上在那边安置。”
蒹葭以为他是因为龙凤胎做满月酒,特意给凤鸾面子,想着过了今晚就回来,因而笑道:“王爷平时都在书房办事的,不过是晚上过去暖香坞歇歇,何必费事?不如还是放在书房吧。”
萧铎眉头一挑,“让你收拾就收拾!”
蒹葭八岁入宫做了小宫女,当时萧铎六岁,从他身边的玩伴小宫女做起,一直做到今天的书房大丫头,差不多有二十年时光。不论是端王殿下的性子、喜好,甚至他的一个小动作,一丝小情绪,那都是了如指掌。
当即二话不说,转身就去默默收拾东西。
而萧铎,对这个从小伴着自己一起长大的丫头,亦要稍微客气几分,缓和神色解释了一句,“最近事多心里烦,火气大。”以他皇子龙孙的身份,以及平素清高孤傲的性子来说,肯对一个丫头解释,那绝对是破天荒的纡尊降贵了。
除了蒹葭,任何一个丫头都不会有这个待遇。
蒹葭转身过来微笑,“我知道。”轻声曼语安抚他,“王爷每天操心的事不知多少,费心思、生闲气,上火自然是难免的,我去给王爷泡一盏清热败火的茶。”
萧铎并不急着走,坐下颔首,“不要杭白菊。”
之前因为王妃不顾十年夫妻情分,搞得王府乌烟瘴气,他就打翻过杭白菊,最近对王妃上火的很,更不想看着杭白菊生气,免得连喝茶的兴致都给败坏了。
蒹葭笑笑,“好。”另外换了别的端上来,然后继续去收拾书案上的东西,书房里虽然还有别的小丫头,但她不愿意假以人手。
萧铎喝完了茶,没有急着走,而是一个人独自坐着出神。
想思考,却又静不下心来。
gu903();他抬头道:“你弹一支舒缓幽静点的曲子,再点一炷宁神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