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邑长公主闻言怔住,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刚才阿鸾在这儿,就知道我说的猫是你?”诧异不已,“她怎么知道地道通向我这儿?
甄氏轻笑,“你问她。”
凤鸾听她们磨磨唧唧,还在刨根究底,忍不住愤怒道:“难道都这样了,你们还打算继续对我掩饰?!”死死看着郦邑长公主,“你和母亲,到底是什么关系?!”
郦邑长公主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甄氏却是轻轻摇头,“我不想再欺骗阿鸾了。”她道:“若是阿鸾完全不知情,也罢了,让她知道一半不知道一半的,那是折磨她。不管怎样,阿鸾是没有错的。”凉凉的看向郦邑长公主,带出憎恶,“错的人是我,还有你,……母亲!”
母亲?!母亲,母亲……
凤鸾身子猛地一晃,快要有点站不住。
母亲喊她什么?喊她母亲?那郦邑长公主岂不就是……,自己的外祖母?不,这怎么可能?自己的外祖母早就已经死了,是甄家的甄老夫人啊。
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不然的话,为何事情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可是细想想,从前的很多蜘丝马迹都浮现出来。比如从自己记事起,母亲和娘家的人就不亲,只有做生辰的时候,舅母甄夫人才会过来点个卯。印象中,舅母一直都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好像每次过来,她都只会保持微笑而已。
外祖父死后,甄家的人就来的更少了。
母亲平时亦没有提起关心过。
而自己,更是从来没有见过所谓“在嘉州乡下养病”的外祖母。其实是因为母亲长得既不像“父”,又不像“母”,怕被别人揭穿吧?母亲长得既不像外祖父,也不像郦邑长公主,也就是说……,自己真正的外祖父另有其人。
那么,他是谁?
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凤鸾豁然心惊的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照这么推测,当初母亲过来见的人就是郦邑长公主,而以郦邑长公主的权势,并没有阻止大伯父设计自己被萧铎救走,甚至……,是默许或者推了一把。
也就是说,他们无法和范家竞争太子、肃王,无法和秦家竞争成王,安王又是一个扶不起来的,所以在自己当年的一桩桩预言后,他们选择了潜龙萧铎。在英亲王死去以后,他们打算用另外一种方式翻盘,那就是……,扶植萧铎,同时献上了自己。
凤鸾觉得一阵反胃恶心,直想吐。
其实前世今生,萧铎对待自己都不算太糟糕。至多是前世冷漠了点,选择保孩子没保自己,今生疑心病重了一点,----在他的女人里面,待自己应该算是好的了。
况且他是皇子,他是外人,就算有私心也并非不可理喻。
可是自己的亲人们呢?他们居然联手起来,把自己当做押宝一样,拱手献给了他们想扶植的下一任帝王!甚至以后他们还可以说,你看,你也享受了荣华富贵,又给凤家带来了好处,多么两全其美啊。
骗子!全都是骗子!凤鸾心中好似犹如刀割一般,痛得难以自抑。
原来前世今生,自己一直都生活在骗局里面!父亲在骗自己,母亲在骗自己,大伯父在骗自己,郦邑长公主也在骗自己,----他们一个个的私心欲念作祟,生下了不该出生的自己,然后再把自己当做一枚棋子,布置他们的棋局!
所谓亲人,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她觉得窒息不能呼吸。
郦邑长公主淡声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既然已经摸到蛛丝马迹,想必很快就能全部理清了。”她用一种平静的没有波澜声音,告诉自己,“别怪你母亲,当初她是不愿意的,要怪,就怪外祖母罢。”
外祖母?她和大伯父他们强行把自己绑架在夺嫡的路上,以为给点甜头,自己就会对他们感激涕零?感谢他们替自己选择的辉煌人生?然后任凭摆布?!自己没有这样的外祖母,----从前没有,今后和将来也没有!
凤鸾抬起泪眼,冷笑道:“我不会怪我的母亲的,因为她不论如何,心里到底还有一份亲情,一份感情,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良心的人。”她走到香案前,拿走了那串皇帝御赐的奇异佛珠,“你不配得到这串佛珠!”
郦邑长公主神色一惊,伸手道:“阿鸾,还给我!”
“这是你的东西吗?是我的。”凤鸾连连往后退,声调讥讽,“呵呵,莫非你还想仗着长公主的身份来抢?你就不怕我外祖父的在天之灵知道,也不会饶了你,算计他的女儿和外孙女!”她眼泪飞溅,用力拉了母亲甄氏,“……我们走!”
郦邑长公主面色惨白惨白的,眼神溃败,看着她们母女一起出去了。
在那一瞬,竟然完全被她的气势压住,无力再开口。
时空流转回来……
此时此刻,凤鸾正静静躺在端王府的床上。
“你怎么哭了?”萧铎本来是想看她睡着没有,探头过来,却见她一个人默默的泪流满面,不由有点吓着了。赶紧上前搂住她,担心道:“到底怎么了?做什么一个偷偷的淌眼泪?有什么火,有什么气,你都撒出来好不好?你别吓我了。”
凤鸾不言不语,泪水犹如决堤般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
她紧紧咬住嘴唇,鲜红欲滴,好似一朵凄迷美丽的雨中繁花。
不!自己不甘心!
前世完全不知情,随着英亲王和凤家一个落败也罢了。今生自己又活一遭,费劲心计要让凤家改变命运,结果改变了,最可怜最可悲的人却是自己啊。
那种被亲人团团围剿算计的心凉,像是冰针,狠狠的钉在自己的身上!
恨……,无边无尽的恨意像是滔天巨浪,在她身边不停翻涌,慢慢平息,然后全都聚集在她的身体外,冻结成了一层保护壳,拒绝任何人。
“阿鸾。”萧铎看着她眼里那种纯粹凛冽的寒意,被刺得很不舒服。
凤鸾看着前方并不存在的某处,眼中的寒芒渐渐收敛,然后慢慢隐藏,直到消失在眼底深处不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想起那个一心为着担心凤家覆灭,着急谋划的自己;那个明明被亲人算计,却仍旧因为亲情忍受的自己;还有那个纠结在情爱之中的自己;每一个都是那么可笑,每一个都是那么讨厌!
凤鸾挥挥手,让这一切都消散而去。
----要重新再为自己活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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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未明,萧铎依旧早早的起来去上早朝。
他下床的时候,回头看了一下,她安静恬睡着,脸上的表情好似湖水一般静谧,完全没了昨夜痛哭的痕迹。好像哭过那一场,就什么都想开了似的,可是……,她到底想开了什么呢?不明白。
但她没有再跟自己闹别扭赌气这一点,倒是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