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章汌知道,只要她睁开眼,带给这个家的就会是灾难。他的手指碰到她的指尖,微微地凉。
章绣茹睁开了眼,隐约看到床前站立的人,她微微地笑:“弟弟,是你吗?”
从回家开始一直没有落下来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章汌伏在章绣茹的床头,泣不成声。
第10章、缘由
何家人到了京城两天,依旧没有上门拜访。
章绣锦看得出何家在入京之后变得不甘的心情,却怎么都没有料到,何家有如此无耻的行径。
章绣茹还病怏怏,在外也只是病了,并未流露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时,何家居然就有胆子上门来试探地说起,如果章绣茹没了……
“二丫头没了,何家这门姻亲不结也罢!”章大人在何家人说出什么之前,肯定地说,“我章家,也不是非要与何家有什么关联。若不是何家子出言无状,何家,哼!”
上门来的何家人是何皓的一个族叔。何皓虽说是正房之子,却不是最兴盛的一房。这位族叔所在的这一房,显见的要势大。
见章夫人神色不快,他笑眯眯地拱手致歉,随后却又状似不经意地道:“我家四儿毕竟还是小孩子,口无遮拦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况且,若说言行失礼,先失礼的,可不是……”
章大人没有等话说完,直接拍案而起,大声地叫着让人送客。
“何家这门亲,原本也不是我章家非要不可的。既然何家没有结亲的心思,那就好走不送。”章大人看着长随们过来,一边将那位何家来人往外赶,一边冷道:“这其中的关节,自会有人看得分明。”
说罢,他对着那位何家人一拱手,连送客都懒得做,飞快地转身走了。
被驱赶了一阵之后自己主动往外走的那位何家族叔一直到出了门,才忿忿不平地嘀咕了一句:“要不是你章家女做了不该做的,又何必非要嫁给我何家的人。不过是一个庶女,还当成宝了不成?”
他料定了章家为了女儿家的名声,最后必定还是会找到何家头上来的。
之前章家与何家的来往已经让很多人心中有所猜测,若是最后不成事……他冷笑了一声,倒要看看,那章家庶女,还怎么嫁得出去。
章绣锦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上辈子因为何皓最开始在官场上一帆风顺,何家人并不曾在她面前闹出什么。至于何皓死了之后,自己有儿有女,何家人就算有什么心思也不敢摆到明面上来。自己与何家人的来往,除了年节时的一些礼物书信,还真不算太多,何家人的无耻,她是第一次见识到。
不过,何家凭什么忽然间这么硬气了起来?
章绣锦想,在京城,何家需要章家的地方甚多,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开罪章家?
这个问题尚未得到答案,章家就忙了起来。章二老爷送了信件入京,说年节过后就要入京来,准备明年的考核了。
章绣锦低头想了想,果然章二老爷在江南已经呆了六年。
她想不起来上辈子章二老爷是什么时候回了京,但是肯定不是现在。
也许,在下一个三年?这样不确定地想着,章绣锦去了章夫人院子里,笑眯眯地向章夫人讨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准备开始做。
许久不管家了,自己的本事也许还没有落下来?
因为何家的态度,章绣茹对外病得越发严重了,躺在床上的她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几乎是疯狂地抓住了过来告诉她这件事的春柔的手臂:“既然这样,是不是就不用定亲了?”
春柔看着她除了一双眼睛发亮,别的地方都显得有些憔悴的样子,心中酸涩异常:“姑娘,就算不能定亲,如今又能好到哪里去?”
章绣茹没有听懂,也不想听懂,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只是想着,自己不用嫁给那个何家子了。
就为了这件事,她就能喜悦很久。
春柔看着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痛苦而沉默地垂下了眼帘。
算得上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姑娘变成了这样,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夫人教养几个女儿都是一视同仁,为什么大姑娘稳重雍容,三姑娘聪明沉稳,四姑娘天真娇憨,到了二姑娘这里,就成了自负自傲看不清现实。
她站在那里,看着开始自言自语的章绣茹,内心深处发出了痛苦的呜咽。
章汌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状若疯狂的姐姐,以及站在边上不忍地转过头去的丫鬟。
他心中有一丝不快,再看两眼姐姐,那丝不快也变成了痛楚。章大人的意思,他已经是明白了。如果没有出何家这档子事,章绣茹病一阵,慢慢地养起来,然后嫁过去就罢了。可是如今何家动了不该动的心思,那何家就不再是选择了。
一个女儿比不上章家的名声。
他在章绣茹床边坐下,看着章绣茹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弟弟,我真的不用与何家定亲了吗?”
章汌点点头,看章绣茹脸上的喜色更添一分,不由得道:“姐姐,这不是一件好事!”
他提高了声音,章绣茹终于回过了神:“为什么不是好事?”
章汌心中流血,他不知道,自己的姐姐为什么会有如此固执的心思:“姐姐,你想过吗,何家的那个何皓在外面说了什么,如果你现在不嫁何家,以后又要如何自处?”
章绣茹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冰寒的笑意:“总归我是章家女,章家不会让自家的名声坏下去的。”
章汌一震,猛地站了起来。
“你明白?”他不敢置信地反问,“你明白你还……”
章绣茹笑了笑:“我也是学过女诫女训的,该明白的事理,我也知道。不过,弟弟,你也要明白,这世上的规矩,从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都是用来被打破的。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那个打破规矩的人。”
章汌安静而沉默地看着她,眸子中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
“姐姐,我们的生母,刘姨娘,到底教了你什么,让你如此相信,你是那个能够打破规矩的人,而不是那个,被规矩碾压的人?”他的声音带上了沉重。
原本以为她是不知情所以他甚至最开始是有些怨恨章夫人的,如今看来……
根本就不是章夫人的错,自己的这位姐姐,从骨子里就已经歪了。
明白了似是而非的道理就自以为明白了所有的道理,这样的人,就算这一次不出事,日后……
章汌心底的火焰终于熄灭了。
他转过了身往外走,不再看病床上的章绣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