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微蹙看向一个人时,那目光只怕连石头人都会羞愧垂首。”
……
这些赞誉的话直白浅显,简直好像一个没怎么读过书的人写出来一样,却透着继续真情实意……俞镛之读了两句,狐疑朝着沐奕言看了过去:“这是你写的文章?”
“是啊,都是朕的肺腑之言,虽然简略了些,俞大人你——”沐奕言随手接过一张,刚瞟了一眼,立刻打了个趔趄,急急地便想去夺,“哎呀错了错了,不是这个!”
俞镛之侧身一让,沐奕言扑了个空,她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呐呐地道:“你……你别看了,这不是上次要朕写的如何赞誉一个人,朕随便乱涂的……”
“学了这么久,怎么写出的文章还是平仄不通,什么微笑起来好像……”俞镛之一边蹙着眉头一边念了几句,只是声音越念越轻,最后几不可闻,他聪明如斯,自然看出来,沐奕言这些话中说的是谁。
尴尬之余,他只好又从案几上拿了一张纸,佯作随意地看了起来:“还有那篇税制的文章呢?让臣瞧一瞧。”
沐奕言立刻把桌上剩余的几张都递给了俞镛之:“都在这里了,朕瞎写了几笔,写的不对,俞大人尽管批评就是。”
俞镛之扫了两眼,忽然把目光落在了其中几行字中:交这么多柴米油盐布匹有什么用?大米要交,其余的交上来没用都烂掉,不如直接交铜板。
“交铜板?这不是加重百姓的负担吗?”俞镛之随口问道。
沐奕言凑了过来,一边不动声色地想去抽下面的两张纸,一边信口开河了起来:“俞大人你这就错了,铜板定得少些,实物大家都去市场上交易就是了,你非得让人交几匹绢布,人家不生产布,还不得去别人那里买?这不是大家都麻烦嘛?更何况这绢布交上来,你还得找地方堆,又得找人看,一不留神还被贪官污吏贪污。铜板多省心啊,朝廷要布再去市场上买呗,这就叫流通,货币流通,你们现在实物税太土了,得慢慢向货币税转变啦。”
俞镛之愣了一下,这话在他听起来满是漏洞,可一下子却真找不出话来反驳,他带着疑惑又往下看了两眼:徭役赶紧废除吧,人家忙着种田的时候你让人去服什么力役,忙着进货的时候让人去修坝……
俞镛之有点吃惊,这一点他也曾和几个交好的大臣商议过,也多次让户部征税的税官避开农事忙碌的时候,但人多事杂,终究难以完全避免。
“废除徭役,那修坝筑路那些货让谁去做?”俞镛之紧盯着她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让了让,沐奕言抽纸的手落了个空。
沐奕言尴尬地收回手来:“这个嘛……这个可以出银子雇人做啊……”
“这些都是你写的?你怎么想到的?”俞镛之沉吟了片刻,怀疑地看着她。
“那还有假?还有谁能写出这么雅致的字来?”沐奕言挺了挺后背,矜持地笑了笑,“自从俞大人交代这篇文章之后,朕日思夜想,晚上做梦都做到这些,想来是先帝在天之灵托梦而来。”
俞镛之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这狗爬似的字还好意思说文雅秀致!他也不好戳破今上的牛皮,盯着那行字喃喃地道:“以铜板代替力役和徭役,然后用这些银两去雇人,一箭双雕……”
“奸诈!”沐奕言瞪了他一眼。
俞镛之精神一振,抓着那几张纸,如获至宝:“不错,陛下的学问一日千里,还有什么说来听听?”
沐奕言得了夸奖,心里也喜滋滋的:“朕每晚都在想,一点都不敢懈怠,比如现在税制科目众多,应该都要取缔合并为按财产征收,可以减轻百姓负担,还有朕听说现在的税收都是户部直接定好要收的赋税,层层分派到各地,这样岂不是本末倒置?税收之本,应该是量入为出,怎么可以量出为入?”
“这……前朝曾经量出为入过,结果却是民不聊生,国库空虚,所以太祖才博采众家之见,定了此种税制。”俞镛之摇头说。
“你们这就错了,这不是因噎废食嘛,前朝一定很多贪官污吏吧?中饱私囊了吧?末期的时候和早期比一定又增加了很多税目吧?百姓们交不了索性就逃走不交了呗。”沐奕言瞎猜了几句,反正一朝一代的覆灭,十有**是离不开这些的。
俞镛之思忖了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还有,税收不足是你们征收的对象出了偏差,老是向百姓征税,换个思路,按财产多少收税嘛,银子一定会哗哗哗地来的。”沐奕言朝着他挤了挤眼。
俞镛之沉默了片刻道:“很难。”
“当然难喽,要从他们的口袋里拿银子出来,就好比在割肉一样,朕那日还做梦做到了有个人为了要改革被人判了车裂,好惨啊,”沐奕言想起从前读到的商鞅的下场,不禁唏嘘了起来,“朕随便写写,俞大人你也随便看看就好。”
俞镛之瞥了她一眼,目光奇异,旋即,他将那几张纸小心地折了起来,淡淡地说:“为民谋福,为大齐谋强盛,为陛下谋强国,臣不惧身死。”
沐奕言大吃一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古往今来,虽然变法到了最后能让国富民强,可率先提出实施变法的有几个能有好下场!
“不行,你别动什么歪脑筋,朕可不要让你成了众矢之的,更不愿看你有什么危险!这些事情,别人去做可以,你要想亲自去做,朕万万不许!”沐奕言情急之下,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气急败坏地说。
那双手纤细白白皙,衬在绯色官袍上,居然有种别样的秀色;肌肤相贴之处,一股凉意袭来。“冰肌玉肤,自清凉无汗”,俞镛之的心神一荡,脑中居然掠过这样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