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会让人送来。”
殷慈光笑着道谢,又道:“我乃戴罪之身,死后不能入皇陵,也不必再浪费地藏我。烧了尸身,骨灰寻一处山野洒了便是。”
殷承玉应下,最后瞧了他一眼方才转身离开:“孤会命人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殷慈光俯身,额触地,拜别:“多谢殿下,殿下保重。”
殷慈光赐死之日,殷承玉没有再去送行。
只传令宗人府,命人好好收敛尸身,火葬之后,将他的骨灰埋在了金云寺后山。那处遍植桃树,佛音袅袅,不受凡尘俗事侵扰,可安然长眠。
之后又过一日,便至大行皇帝下葬之日。
两世相处,早已磨光了殷慈光对于隆丰帝的感情。下葬之日他按照仪程一板一眼完成应行之事,心中却着实没有什么伤怀之情。
大行皇帝下葬之后,便要着手准备登基大典。
殷承玉身为太子,先帝大行后他便是名正言顺的继位人。在以内阁学士为首的朝臣三请之后,殷承玉顺势应允,礼部便要开始着手准备登基事宜。
登基大殿虽从简却郑重,钦天监算了又算,才最终定下了六月初六的大吉之日。
这中间还隔着大半个月的时间,殷承玉作为嗣皇帝,虽尚未正式举办登基大典,但所有该皇帝处理之公务已全部压在了他的身上,因为初初接手,事务比从前更多更杂。
新旧交替之际,朝中人心惶惶。加上谢文道科举舞弊案在国丧之后已经进入重审阶段,牵连人数甚众,朝中颇有些人心惶惶,生怕一着不慎便被新帝清算。
殷承玉每日里忙于安抚人心和处理政务,便没有太多时间与精力分给旁人。眼看着登基大典的日子渐近,朝中诸事也逐渐理顺,殷承玉终于有了些许闲暇,才惊觉最近薛恕似乎与他生疏许多。
还未正式登基,加上他着实有些嫌弃乾清宫晦气,便还住在慈庆宫里。
从前薛恕每晚总要想尽理由留在寝殿里不肯走,如今却常常不见人影。
殷承玉皱眉回想,才发觉薛恕已有三日未曾与他同。眠。
往日里恨不得与他长在一处的人眼下也并未侍奉左右,不知去向。
殷承玉倒是并未多想,只以为薛恕是遇见了什么难办的事。瞧了眼处理得差不多的公务,他没让人去传召,而是起身亲自去寻人。
薛恕如今在宫中的威势比郑多宝还要足一些,殷承玉随意寻了个内侍一问,便知薛恕在荐香亭。
他没事去荐香亭做什么?
殷承玉心里疑惑着,脚下已经往荐香亭行去。
到了地方时,才发觉不只是薛恕,谢蕴川竟也在。两人在亭中对坐,中间的石桌上摆了茶具,正言笑晏晏地说话。
比起上一世剑拔弩张,两人间的气氛不可谓不融洽。
他还从未见过薛恕对他以外的人如此和颜悦色过。
狭长的眸子眯起,殷承玉驻足看了许久,没有上前,拂袖回了弘仁殿。
看来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第127章
回了弘仁殿,殷承玉接着处理未批完的公文。将需要批阅的文书尽数处理完时,该回来的人却还未归来。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眉,铺开一张宣纸,提笔作画。
只是初初下笔,线条就乱了。
他只能弃了宣纸,再铺一张。再落笔时,又觉得意境不对,只能撤了再画。
如此折腾了几次,废了四五章上好宣纸,外头已经是日影西斜,殷承玉面前仍是一张白纸。
正心浮气躁要搁笔时,却听见外间传来脚步声。
手腕一顿,殷承玉抬眼看去,就见薛恕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一身暗红织金麒麟服,胸。前麒麟威势赫赫,怒目圆睁。串着宝珠的帽带在下颌收紧,余下长长一截垂在胸。前,随着行走微微晃动。整个人就如同补子上麒麟一般,凶势赫然。
殷承玉淡淡收回眼眸,手腕悬空,笔尖随意勾勒出冷硬轮廓。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画了什么,拧眉顿笔,又瞥了立在一旁的人一眼。
自进来后,薛恕便未曾说话,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与往常大相径庭。
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快,殷承玉重重搁下笔,笔尖的墨汁溅开,霎时间弄张了画纸。
薛恕听见动静,这才抬头看过来:“殿下?”
殷承玉眯起眼,盯着他。
片刻后神色淡淡道:“这宣纸不好,孤作画总觉不顺,你去寻些好的来。”
弘仁殿所用的宣纸都是澄心堂纸,是殷承玉平日里最为喜爱的一种宣纸。今日却忽然说不好用……薛恕有些疑惑,却还是去库房取了新的泥金笺来。
等他将纸铺好,殷承玉提笔轻划,眼角余光斜斜落在他身上,仍道:“不好,再换。”
薛恕只得再去库房取。
然而接连换了四五种纸,殷承玉始终不满意。
他掀起眼睫,自上而下地扫视薛恕,指尖摩挲着笔杆,不疾不徐道:“今日宣纸不宜作画,孤想试试换一种纸。”
薛恕与他对视,自是已经察觉他心情不快,故意在折腾他,只是却猜不到原因,只得问道:“殿下想换什么?臣再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