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1 / 2)

事不宜迟,顾舜华不想耽误,要了对方的住址,匆忙赶公交车过去。

这么一赶公交车,顾舜华才发现,这可真是荒凉啊,特别是公交车一出了双井,周围都是庄稼地了,这个时候麦子已经到膝盖那么高了,绿油油的,风一吹,有阴山脚下那个味儿了!

顾舜华下了公交车后,脚踩在土路上,到处找,周围荒得不见一个人影,最后终于碰到一个赶着驴车的,估计是进城送菜的,当下赶紧问人家老大爷。

老大爷倒是好心,让她上车,说顺路,捎她过去。

总算按照潘爷说的,找到了对方,对方是个挺和蔼的老爷子,姓岳,说这是北京东郊机制煤球厂的宿舍,是自己大哥分的房子,不过现在侄子结合了,回不来了,他就帮着租出去,好歹落个钱,寄给他侄子。

所谓结合,意思就是和本地人结婚了。

而顾舜华听到“北京东郊机制煤球厂”却是皱眉,心想这不就是自己嫂子工作的煤球厂嘛,那北京东郊机制煤球厂应该就在这附近。

这也太远了,嫂子每天都这么辛苦上下班呢。

当下去看了房子,倒还算干净整齐——主要里面也没什么东西,房子外头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院,小院因为没人打理,已经长了杂草。

顾舜华其实还是觉得远,但这个时候也没别的选择,位置好了肯定贵,她也不舍得,最后咬咬牙,定下来了。

五元钱一个月,她一口气给了十五块,先租三个月的。

岳老爷子乐呵得合不拢嘴,把钱塞兜里后说,需要什么尽管喊他,怎么着都行,他就住隔壁。

说定了房子后,顾舜华也略松了口气,不过需要做的还有很多,清酱肉的所谓清酱其实就是酱油,她需要大缸,需要成缸的酱油,还需要盐,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都得要票。

大缸她问了问岳老爷子,说可以帮着从当地农民手里买,至于其它的,只能去麻烦王新瑞了。

顾舜华跑去找了王新瑞,王新瑞一听要那么多,也吓一跳,顿时觉得这个风险太大:“万一弄不好,被查了,你这日子怎么过?”

顾舜华知道王新瑞是好心,不过没太多解释,她立即又跑去雷家,看看能不能弄到调料。

也是找调料心急,没想起来还有冯书园这一茬,她直接找雷永泉,结果冯书园好生看了她一会,才说:“他不在家,刚出去找同学打篮球去了。”

顾舜华:“那阿姨呢?”

冯书园:“阿姨和牌搭子打牌去了。”

顾舜华起身就走:“那回头再来,我先告辞了。”

冯书园却叫住她:“舜华,问你个事。”

顾舜华:“请说。”

顾舜华停下,冯书园却犹豫了:“你,你哥——”

顾舜华:“嗯?”

冯书园脸红了下,还是道:“你应该知道吧,我和你哥是朋友,关系还不错。”

顾舜华挑眉:“是吗,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冯书园:“我过去遇到一些事情,经常找你哥倾诉,他帮了我很多,我很感谢他,他这人真好。”

顾舜华听着这话,心想这人说话可真是滴水不漏,进可攻退可守的。

反正人家心里感激,至于这个感激后怎么样,以及这句“他这人真好”背后又能引出什么来,都不会明说的。

当下她便笑了:“行,回家我会和我哥说,说你心里感激他,会把他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同样的话,顾舜华这一说,味道就不一样了,就是撇清关系了。

冯书园倒是没指望顾舜华会帮自己说项,但是这么一说,她分明是想使坏了。

冯书园挑眉,审视着顾舜华:“顾同志,话不能这么说吧?”

顾舜华笑:“那你要我怎么说,说你现在试着另一个,另一个不成你就回去和他继续谈,谈成了就是纯洁同志男女关系?”

冯书园脸色就变了,她没想到顾舜华说话这么直白:“你——”

谁知道她话说到一半,旁边雷老爷子就来了。

雷老爷子对顾舜华很有好感,见到她,倒是高兴,便问起她有什么事,顾舜华本来不好意思说,不过看雷老爷子人挺好,也就提了。

雷老爷子一听:“清酱肉?”

顾舜华:“是,就是腌的那个火腿。”

雷老爷子:“解放前,有家叫宝华斋的,是不是就做这个?”

顾舜华笑了:“老爷子,您可真懂,是不是吃过?就是这家,当初这家做的可有名了,那时候,老北京还轮不到烤鸭当道呢,平时大家伙给人送礼,就去买宝华斋的清酱肉,提着也有面儿。”

雷老爷子道:“那时候咱都一心想着干革命,日子也过得难,饿着肚子干革命,打小日本鬼子,哪吃得上这个。不过有一次出去做情报工作,倒是听旁边茶馆里客人提起,说上海有一位富商叫哈同,上海南京路就是他家的,他家太太那是隆裕妈妈的干女儿,当时跑到北平来,一口气在宝华斋要了五六百斤的肉,用船运回去上海,因为这个,当时北京城里清酱肉缺了大半年,我估摸着,应该就是这个清酱肉了。”

顾舜华点头:“是有这么一个典故,当时因为这位犹太人的太太,上海也开始流行了,都跑来买。”

心里却有些遗憾,当时爸爸做出了清酱肉,温锅用得差不多了,剩下最后一块拿去给玉花台了,竟然没能给老爷子一块来尝尝。

老人家眼里泛起了遥远的回忆,感慨道:“当时大家伙都说这是要干嘛,不就是一个肉,有吃过的就说,这个肉好吃着呢,说他以前吃过北平城的清酱肉夹马蹄热烧饼,那叫一个好吃!我们一个个正啃高粱米窝窝头呢,我就琢磨着,那个清酱肉夹马蹄热烧饼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是个什么滋味,想得我高粱米窝窝头都吃得香了!”

说完,老人哈哈笑起来,笑的时候下巴的胡子都跟着抖啊抖。

顾舜华听着这笑声,倒是微微怔住。

她生于五十年代后期,那个时候新中国已经成立七八年了,但是胡同里老人家还是会时不时念叨过去的一些事,提起现在新中国怎么好,她打小儿接受的教育也让她知道,新社会的建立来之不易,那都是老一辈人拼着性命挣来的。

而那些老前辈们打鬼子的时候,是吃着高粱面窝窝头甚至饿着肚子的,他们没享受过北平城曾经的富足和讲究,只会偶尔听人提起上海阔太太的闲谈,自己想象着那清酱肉夹马蹄热烧饼的香。

她微微抿唇,看着眼前的老人家,不知怎么便有了冲动,想着怎么样也要把这个清酱肉做出来,做地地道道的清酱肉,让他也尝尝他曾经想象过的那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