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风雨交加,军卒们看到身披蓑衣的胡则陈德等人冒雨巡城都极为感奋。每至一处,都大声地欢呼,不管是城楼中还是当值的军卒,都努力将身躯在狂风中挺得笔直,看得陈德心中暗暗感叹,军心可用。
眺望远方,修筑营盘的宋军不但没有躲入营房避雨,反而在军校们的呵斥和皮鞭下更加卖力的从泥水中拖动着装满土石的柳条筐和原木,满身泥浆的宋军上下看起来仿佛黄色的蚂蚁一般,缓慢而不停的劳作。
到得城池东门,却是另一番景象,成百上千的百姓,扶老携幼,拖儿带女,在风雨中挣扎着走出金陵,逃向远方。
自从湖口大营全军覆灭的消息传来以后,金陵城内人心惶惶,开始有络绎不绝的百姓逃出城外,由于金陵南北两面皆已扎下宋军大营,西临大江,也是两军水师争锋的战场,所以百姓都从东门逃出,为了减少城中粮食的消耗,陈德上奏朝廷,除登记在册需上城协助戍守的壮丁之外,所有百姓一律放行。
城中贫民往往无隔日之粮,即便有心躲避战火也无此能力,所以出逃的百姓大都是中产以上的人家。男人推着独轮车,车上载着能够带走的全部家当,有的还坐着一两个在风雨中哆哆嗦嗦的小孩,此时的妇女还没有开始缠足,背着包袱跟在丈夫身后,在泥水中艰难的跋涉。家境富裕一点的赶着牛车,一家老小全挤在车上避雨,拼命的鞭打着拉车的牛,想要快点离开危险而拥挤的城门口,到的前面的青龙山一带便可暂时停下来歇歇脚力。
在出城的队伍中,有一支队伍格外引人注目,十七八辆大车排成一队缓缓向东而行,拉车的全是健马,车队两旁的护卫多是胡人,身形魁梧,神色彪悍,跨下也骑着塞北良马,缓缓地在车队两旁行进。他们在风雨中显得尤为突出,逃难的百姓一见这阵势都不敢靠近。
似乎感觉到城头上关注的目光,行进在车队之前领头之人转过身扬起脸来,正是昨日与陈德告别的粟特商人康屈达干,他一下子便认出在城头肃立的陈德,脸上立时堆满笑意,高声叫着与城楼上众人拱手作别,至于说的什么,由于此时正是风雨雷电交加之际,城头上凝神思索的陈德却一个字都没听得清楚。康丽丝正坐康曲达干身后的一辆马车上,听到父亲高声地和陈德作别,也探出头来,不顾衣饰面纱被大雨淋得透湿,凝望着城楼上的身影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又回到马车之中。马车吱吱呀呀驶过城门洞穿入风雨,顺着泥泞的官道向远方而去。
“常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陈德在心中念道。南唐众将都默默无声的看着城中百姓逃往他方,凌厉的西风卷着硕大的雨点,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城头。
“这般大雨若持续几日,南门营盘完工恐怕会有少许延误。”八作使郝守溶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东路宋军被灭,连挂着天下兵马都元帅头衔的钱王也阵殁,消息传来当天曹彬便向朝廷上表请罪,从那以后,素来以宽厚示人的曹彬仿佛性情大变,对众将虽然还算是客气,但对他们这些行营属官则愈加疾言厉色,稍有不慎便大加笞罚。
“我不管天上是下雨还是下冰雹,若是营盘无法在西路大军到来之前如期完工,你的人头便会挂在中军旗杆上。”曹彬面无表情地冷冷道,官做得越来越大之后,特别是发现陛下特别猜忌武将之后,曹彬很注意地将自己身上那些属于武人的彪悍酷厉深深隐藏起来。但是一败于采石,二败于常州,彻底激发了他身上属于武人的血性,不由自主地恢复了当年军中小校踩着敌人和同袍的尸首崛起时那种狠劲。
正在这时,右军都监王侁迈步入内,也不看在一旁跪禀的八作使,笑道:“曹帅,听闻金陵贼军负隅顽抗,晋王殿下十分担忧,大军孤悬在外日久,西北两面贼寇又将不稳。殿下那里举荐了一位奇人到将军帐下效力,希望能够助大军一臂之力。”
曹彬见有人不告而入,本来正待发作,一见来的是王侁便脸色转和,笑道:“烦劳王监军替我谢过晋王美意,快请这位高士。”然后才对郝守溶道:“你且先行退下,仔细督促军卒建构营垒。”郝守溶这才如蒙大赦般唯唯而退。
王侁见状,微微一笑,从帐外叫入一个浓眉大眼的青衣道士来。曹彬见这人虽然长得高大魁梧,但脸上的神气明显有些懵懂,更兼身着一件半旧的粗布道袍,怎么都不像一个得道高人,心下暗暗生疑,晋王是何等人物,怎么特意派此人前来军前效力,莫不是试探我不敢掉以轻心,蔼声问道:“请问道长尊号,师承何门,仙居何处”
他虽然刻意示以谦和,但这些日子以来积蓄的威势岂是一时可以消去的。那人本是一脸迷茫之色,一见这高居帅位将军问话,立即跪下诚惶诚恐禀道:“小人牛保甲,隆州人氏,奉命前来相助将军攻打金陵。”
曹彬见他如此模样,哪里像个有道高士的样子,不由得一脸疑惑地看王侁。
王侁呵呵笑道:“晋王礼贤下士,自有八方豪杰来投,曹帅,此子貌不惊人,却身怀绝技,以吾之见,旬日内攻破金陵,还要着落在此人身上
六十一章试胆
正当陈德凝望城外一眼望不到变得的难民队伍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士卒的叫骂声中不时夹着呼喊,陈德皱眉道:“下去看看,怎么回事”他久居上位之后,逐渐养成气度,随口一句,自有人领命遵行。李斯立刻亲自带一名亲兵走下城楼去查看情况,只花片刻工夫便上来禀道:“有个吴越壮丁听闻陈节度巡视城防,吵闹这要上来拜见陈情。军卒们已将他拿下。”
“竟有此事”陈德一听不由起了疑心,吴越敌国士卒与自己素不相识,怎会强行要求拜见莫非其中另有隐情于是淡淡地沉声道:“你且去带他上来,看他有何话说。”
未几,一个敦实矮壮的吴越俘虏被李斯带两个亲兵押了上来,他二十来岁年纪,虽然衣衫褴褛,黝黑的脸上却带着一股倔强的神情,陈德注意到他的皮肤呈现一种特有色紫铜色,通常来讲,这是出海的渔民常年风吹日晒的结果。这人显然不认识陈德,他打量了一番站在他面前的一堆将领模样的人,却不知道应该和谁说话,直愣愣的站在那里等着陈德先开口。
“吾便是陈德,你要见吾,所为何事”陈德轻轻的沉声问道,带着一种不容人不回答的威势。
那人见找着正主,立刻跪下禀道:“小人吴越国降俘,名唤余喜,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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