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多的人忘记了一切,忘乎所以的哈哈大笑,还有的嚎啕大哭,还有的当即跪下来给身边的岚州军士叩头不止,还有的仿佛被施了定身法般呆在当地一动不动,嘴唇颤抖,两行眼泪却无声从眼眶中流了下来。
陈德挥手让军卒们停住脚步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些汉民忘乎所以的欢庆,军士们也受汉民气氛感染,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笑意,李斯在陈德耳边贺道:“恭喜大人,一方军民归心,万余汉户,尽成大人之子民。”
陈德看着远处那虽不高大,却在暮色中显得分外古老庄严的州城。野草倔强地从厚重的夯土城墙上钻出来,东一丛,西一丛,在劲吹的北风中摇曳着,飘舞着,仿似欢歌跳舞欢迎这边土地的主人归来,用低得连李斯都听不清楚的声音轻道:“我又何德何能,他们,本不该是属于任何人的,华夏子民。”
作者:本书第四卷“步行夺得胡马骑”至此结束,下一卷“一片孤城万仞山”。请继续支持本书。
卷五一片孤城万仞山
第一章岚州
深夜,大宋都城汴梁的宵禁虽然已经废弛,此刻街上也是行人稀少,偶尔一两个更夫经过,梆子的声音在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
禁中昭文馆,却是照常灯火通明。去年扫平江南,陇西郡公李煜丧心病狂之下焚毁了不少稀世善本,但以李氏收藏之丰,存留的书籍图册还有数万册至多,如今都收集在此处。当今皇帝陛下龙潜时便得兄长允许到这文馆秘阁中观书,自即位后,虽然政事繁琐,却还保留了这个无事时便来此读书至深夜的习惯。今夜,宋皇赵光义却无心观书,微皱着眉头,细长白皙的手指不住叩击着紫檀书案。
“岚州,”赵光义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对地下侍立的王侁说话,“朕原以为陈德不过一介武夫,他居然做出向契丹赎买汉民,收买人心之举,到真让人刮目相看。”
赵光义儒士出身,讲究喜怒不形于色的恢弘气度,自即位以来,愈加不轻易让臣子看明白自己的心思,但王侁却听出他语带森然,心知陈德收拢人心犯了大忌,历朝君主,没有愿意手握军权的勇将又得民心的,他不敢答话,背上已然微微出汗。
“爱卿不是与陈德有旧么说说你对他的看法。”赵光义见王侁唯唯不答,眉头又皱了一下,追问道。
“臣与陈德相交泛泛,不过见他有勇力,为国惜才,才向陛下举荐而已。”王侁低头答道。
“嗯。”见王侁并未一味开脱,赵光义满意地点点头,又道:“自古以来,大奸大恶之徒,皆有才具,比如前汉王莽,后汉曹操,唐之李林甫安禄山,莫不如此,才具越大,对国家危害也越大。秘权,你与陈德相交未深,没能看出他包藏祸心,朕不怪你。”
王侁忙跪下叩头道:“臣谢陛下体谅之恩。”
“呵呵,起来,起来,”赵光义微微笑道,“当年我们游学京畿,指点江山之时是何等洒脱,朕即位以后,诸多大事都要仰仗你出力,何必如此生分。”
王侁心头稍安,战战兢兢起身道:“臣不敢。”
赵光义也不过故意示以宽厚而已,也没当真要让王侁便如当年那般不拘礼,也不以为意,又道:“这陈德有勇有谋,又善收揽民心,迟早是朝廷的祸患,为防阻碍北伐大计,你且去细细的布置。他不是允诺你在他治下传播祆教么,何妨将计就计,早些在岚州埋下伏笔,将来王师北伐,正可里应外合,一举除此奸雄。”
王侁心头掀起滔天巨浪,脸上却不敢露出声色,只低头沉声答道:“臣,遵旨。”
赵光义微微一笑,道:“吾知你心中所愿,眼下北伐是第一要务,待北定太原,收复燕云,吾定会昭告天下,许祆教教徒立寺庙,传教义。好啦,你下去吧。”
“是,臣告退。”王侁慢慢退出秘阁。赵光义眼中闪过一缕寒光,冷笑一声,道:“赵相,你看此人如何”
屏风之后转出一人,面貌神情仿佛州府小吏,却身着紫袍,腰束玉带,正是因献“金匮之盟”计策相助赵光义即位而起复的丞相赵普。
“哼,”赵普看着门口,躬身道:“此乃小人,信奉邪道,卖友求荣,待陛下北伐建功,当行正道,屏退此人。”
赵光义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祆教在唐时便相助安禄山、史思明作乱,向来是朝廷大敌,真不知世宗皇帝如何思量,居然与之合作,养虎遗患,让祆教成了偌大势力。”他顿了一顿,又道:“祆教无兵无勇,就算要作乱也为祸不大,那陈德有一只强兵,窃据边境之地,又善于收买人心,若不及早对付倒容易养成大患,丞相当约束与之交壤的各州府,特别是折家节镇,务必不使其有壮大之机,务必多方削弱之。朕听闻陈德这次赎买夏州汉民还曾向折氏借路,丞相当告知折氏,严禁与岚州私下交通。”
赵普又秉道:“鬼神之说渺渺,陛下为北伐大计与之虚以逶迤,若是有心铲除祆教,以正去邪,如烈日融雪,遣一二小吏耳即可将这等妖人除去。”他虽然重获赵光义信赖,但王侁乃是晋王旧人,皇帝不以其信奉魔教为意,日渐信重,假以时日可能威胁相位,是以赵普一有机会便在赵光义面前陈说他的不是。
gu903();赵光义何等样人,赵普打的什么心思,他完全清楚,不过这也是御下之道,闻言笑道:“赵相秉持的是儒家正道,半部论语治天下,将来朕还要大力仰仗的。”他这话语带戏谑,暗指赵普少年时不读书,所知不过论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