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老命,回去可怎么跟依娜交代。他抬头望了望岚州的车阵,一杆大旗被昨天的厮杀几乎砍成两半,上面半截旗杆用布条绑在长矛之上,旗面上大大地写着一个篆体的“汉”字。
“马氏乃大汉伏波将军之后,靖儿,你要谨记祖宗。”父亲临死时的嘱咐似乎在耳边响起,马靖心中不禁一颤,正茫然间,忽然前阵连弩攒射如飞蝗一般,将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勇士射得浑身如马蜂窝一般栽倒在地,周围的部落羌兵一看这架势,胆气顿时再也支撑不住,哄然作鸟兽散,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潮水般的向后退去,这后退的速度竟比冲锋时还要快了几分,马靖也护着睡泥岸逋退了下来,回头望着那面威武的汉旗,心中焦躁难决。
“大人,泥泞不便作战,还是待烈日将草原晒干以后再攻打吧。”李继奉心腹颇超兀看着狼狈不堪退下来的羌兵,进言道。他乃是党项大族颇超部头人的长子,自幼与李继奉交好的,是以这个时候还敢进言。
“颇超,你看到敌人燃起的狼烟了吗”李继奉面色阴沉地指着岚州军车阵中施放的狼烟,雨后的草原天空清澈透明,笔直的黑烟直冲天际,就算是在数十里以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敌人燃放狼烟,就说明必定有援军在周围,如果我们不赶快将这车阵攻打下来,恐怕草地还没有干透,岚州的援军就来了。”李继奉心里充满沮丧和挫折感,他想起不久之前岚州骑军对草原部落的惩罚,亡命之徒啊。
被李继奉牵挂的岚州骑军也在泥泞中挣扎着前进,运载粮草的马车不时陷到水坑当中,需要好几匹马一起拉动才能出来,大大影响了行军的速度。陈德皱着眉头看着,马拉人顶的将一辆大车弄起来,居然花了半炷香的时间。
“把所有的大车都丢掉,草料和辎重,能驼走的就分给军士们驼走,不能驼走的扔在车上。”陈德下令。
“是,”早就被大车折磨得神经都要崩溃的各营校尉如蒙大赦般地去下令了,没有人可惜这些被丢弃的大车和辎重,只有于伏仁轨轻声质疑道:“将军,我军战马不比那些部落的草马,若是精料不足,战马能够活着回去的恐怕将不足半数。”
“吾知道,若是能够和萧九他们会合,以辎重营携带的粮草支撑全部大军有余,大不了回头再给骠骑营的部落运一批粮草。”陈德看着军士们向蚂蚁一样尽量将辎重车上的粮草分担道自己的备马上,所有的军士都选择了尽量多带战马所需的精料和食水。
“若是无法及时萧九所部会合,这几千匹马和我岚州两千士卒的性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陈德冷冷补充道。大军抛弃了辎重,反正泥泞骑马难行,军士们都牵着马匹奋力往前行进,所有人,一直向西。
元吉:大家除夕快乐,今日更两章都贴出来。
四十一章骑军
暴雨后的草原在烈日的烘烤下,简直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升腾的水汽带着腐烂的草根味道,参杂着人屎马溺的馊臭,几乎熏得人吃不下东西,岚州军已经尽可能的执行了清洁条例,仍是如此。更可怕的是,这股味道引得草原上的蚊子和牛虻闻风而来,一团一团的盘旋在营地上空。瘴气,加上蚊蝇的叮咬,已经使不少受了轻伤的军士开始发烧,个别的化脓的伤口上长出了白色的蛆虫,只能由随军的郎中用烧红的刀子割掉腐肉。
“兄弟,别看咱现在惨点,有道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哪。你看我,一年饷钱80贯,手下已然有两个民户了,大帅有令,普通军士最多可以领20户民户啊,这是多大的荣耀。当兵虽然是刀头舔血,但这阵仗一年也就那么几次,剩下的日子,除了出操练武,日子可比你当个车夫成日价风雨里奔波来去安逸。就算是遇到开兵见仗,当兵的亡命沙场,可平头百姓又能如何还不是早晚一步的事情。咱们吃军粮的,这刀把子攥在自己手上,反而比那一般百姓来的安稳。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生死有命,富贵可不在天,你不趁着年轻力壮得时候搏一搏,到老了难道还任人驱使不成”
十夫长黄楚才卖力的翻着舌头,企图说服车夫王吴威从军,这汉子既老实又肯干,三天下来,拔山营军士死伤近半,一些民夫也被补充进了弩手的队伍。这王吴威被他说得心头也痒痒的很,吞吞吐吐地道:“小民世代都是车行里混饭吃,不必军爷们个个武艺高强,入不了校尉大人的法眼。”他看得是时常都是面无表情的拔山营校尉晋咎,民夫们都有些怕这个据说喜欢吃人肉的校尉。
“咱们当兵吃粮又不是江湖卖艺,哪有那些神神叨叨的武艺,这最基本的功夫便是开弓射箭。”黄楚才一边说一边随手拿起一把硬弓,用力开满弓,忽然觉得这弓有些不对劲儿,“嘣”的一声,弓弦应声而断,要不是他头偏得快,差点在脸上抽出一道血痕来。
黄楚才有些懊恼地看着这让他大出洋相的军中制式反曲弓,心念忽然闪过,哎哟,坏了。
射雕营校尉郑兵皱着眉头接过军士递上来的一张反曲弓,左手紧握弓背,右手运劲一拉,同样“嘣”的一声,弓还未开满,弓弦拉断,他早有防备,将弓放下,对右军统御萧九道:“萧校尉,这弓弩侵了水,虽然军士们及时把弓身擦干,不使潮气浸入弓背,但牛筋弓弦淋了水,今日又受蒸晒,却是再没张力了。”低声叹了口气,他身边已放了三柄拉断弓弦的反曲弓。岚州军士随身携带的弓弦都在昨日雾中雨中更换用掉,现在弓弩普遍不堪使用,虽然敌军中肯定也是同样情况,但失去弓弩之利的岚州军更为吃亏。
萧九却泰然自若,微笑道:“郑校尉不必担忧,吾恰好多带了一些弓弦以备不时之需。”说话间让军士打开大车上数个用油纸蜜蜡细细密封好的箱子,里面居然放置着成捆的弓弦,怕不有数千上万之多。“为防这军器受潮损坏,吾还带了一些修理匠人,若是军士们还有弩机等无需要修理,都可送到辎重营来。”萧九话音沉稳,一派大将风度。郑兵心中暗道,看来以后出塞和辎重营走一起没错,别的不说,军资粮草哪有如此充分的
岚州军营对面,党项骑兵也在为开不了弓的事情烦恼,弓弩是这时代两军交战的主要兵器,前几日又是雾又是雨的,远道而来的党项羌兵匆匆投入战斗,不但弓弦大都不能用,连弓背也有散掉裂开的,箭也不剩多少了。没了弓弩之利,接下来的战斗中,就是用血肉之躯铺路,可岚州军士看来也不是一旦白刃接战就溃散的队伍,他们拥有的连弩车,简直是突入车阵的骑兵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