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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 鼓元吉 2445 字 2023-10-17

夜的话本,也可以看中土唐太宗“千里送京娘”杂戏。

军士在城中行走并无叫行人避道的权力,是以安思道等人只能牵了马匹,簇拥着李煜在满街熙来攘往人群中挤着前进。忽然,前面人群出现一阵骚动,路人纷纷避到两旁,只听身旁卖烤饼的小贩们低声道:“周夫人来了。”纷纷将自家的摊子往街两旁收拾,不多时分,居然自动给陈德周夫人让出了街中心的道路,两旁的路人都踮着脚尖好奇地朝里张望,想要看看恍若天人的周夫人。

未几,只见一辆马车在十名骑兵的护卫下从长街对面驰来,来到这中原杂戏摊子面前却忽然停下,只听马车中周夫人柔声问道:“卢校尉,可是又有中土新来的杂戏班子了吗演的都是什么故事”卢钟杰看了一眼戏班子挂出来的牌目,马鞍上俯低身子在车窗旁沉声道:“禀报夫人,是李二郎千里送京娘。”里面的周后“哦”了一声,便悄无声息,卢钟杰令车夫继续赶车,十骑簇拥着马车缓缓离去。

“乖乖,吾这里摆了两个月的摊子,只见过周夫人一面,到如今才听到她声音,果然是天仙一般,这几日耳朵也不能洗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猪头模样。”街市上仿若石化的众小贩这才又堆笑着高声谈笑起来,人群也同时变得热闹喧嚷起来。

唯有避在道旁的陇西郡公李煜脸若死灰,呆若木鸡。

旁边台上戏子念白道:“你与那公子千里相随,一定把身子许过他了。如今你哥哥对爹说,要招赘与你为夫,你意下如何”那扮京娘则答道:“公子正直无私,与孩儿结为兄妹,如嫡亲相似,并无调戏之言。今日望爹妈留他在家,管待他十日半月,少尽其心,此事不可题起。”说完又依依呀呀唱着中土时兴的调子曲牌,台下的李煜却只管浑浑噩噩地发愣,不管是念白唱词,还是旁边的震耳欲聋的彩声,尽皆浑然不觉。

第四章救死

七月的汴梁,闷热而潮湿,对于从高粱河带回两处箭创的赵炅来说,这个夏天尤其难过。一路溃退耽误了伤势,伤口溃烂长成恶痈,即便是妙手回春的御医,也无法消除那辗转反侧的痛入骨髓,而比这跗骨之蛆一般的疼痛更甚的,是不时纠缠赵炅的噩梦,每当昏沉,还未甜睡,便似有无数厉鬼在耳畔呼啸嘶喊,醒来时头痛欲裂,浑身发冷,贴身小衣湿成一片,虽有侍寝的妃嫔宫相伴,却仍是胸中惶恐,手足冰凉。

有时梦到契丹大军兵临汴梁,石守信曹翰等宿将却如当初高粱河一般,勒兵不救,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契丹人掳去,这伙人便立了赵德昭做皇帝,天下人都拍手称快,叹道这谋害长兄的恶徒总算遭了报应。有时梦到被烧成焦炭的李煜和七窍流血的孟旭一起喊冤,黑白无常却做胥吏模样,手执着类似开封府大堂的刑枷,要所拿自己去阎王那处,眼看着一双大腿被放进了血肉磨盘里面,赵炅惊醒过来,掀开膝上搭着遮住双腿的黄绸,却见那箭创结痂裂开,疽痈又流出了不少脓水,钻心的疼痛,正与那梦中所感相似。

“来人”赵炅大声叫道,以颤抖的手指指着股上伤处,“快传御医”内侍不敢朝官家股上看一眼,战战兢兢应了一声,一路小跑而去。夏季湿热,为防止捂着伤口,使溃脓恶化,即便是尊贵无比的大宋官家,双股以下也只能以薄绸虚掩,隐约可见溃烂丑陋的伤口。而赵炅最忌旁人眼神落到那处,接待朝臣时,都居于下有遮挡的桌案后面,若是宦官侍卫的眼神偶然在那处停留被他察觉,立刻便会引来雷霆之怒,狗命不保。

“武功郡王赵德昭求见陛下。”见官家小睡醒来,当值的宦官不敢怠慢,忙禀报道。“传他进来。”赵炅整了整身上黄袍,不自觉地左右看了看,进来朝见的官吏立于在胡床桌案的对面禀报大小事项,并无可能看到自己身下几乎不着寸缕的可笑模样。如果御床旁边有铜镜的话,他会看到自己的眼眶已经深深地凹陷下去。

赵德昭大步迈进来,他的面庞依稀有几分赵匡胤的影子,却要比赵匡胤去世时候年轻许多,年轻得刺眼。“官家。”见德昭恭恭敬敬行了臣子之力,赵炅轻舒了一口气,缓缓道:“日新,天家亦有亲情,一家人不必拘谨。此刻没有旁人,坐下说话吧。有什么事情”

赵德昭依言坐在旁侧一个绣墩上,秉道:“没有旁的,微臣此来,只为近日禁军里面有些怨言,言道攻打太原的赏赐还未发,微臣不敢隐瞒,特来禀报官家。”

赵德昭提到禁军的时候,赵炅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左眼皮子居然不自觉地跳动起来,缓缓沉声道:“那依汝之见,又当如何”

赵德昭不觉官家已是怒火暗炽,拱手道:“朝廷早有成例,有功必赏,正月誓师北伐,将士们劳苦数月,朝白刃冒锋矢,平灭太原,此诚必赏之大功也,此后虽有幽燕之败,但为上者当赏罚分明,德昭为朝廷计,官家当犒赏三军将士攻克太原之功。”赵德昭本是寡言淡泊之人,唯喜读书,不好名利,虽然曾有过当皇帝的机会,也曾听传言有可能正是这二叔害死了父亲,但这四年来,不管赵炅如何忌惮于他,在面上总对他极度优容,赵德昭也就渐渐放下了心中提防,甚至今日做出这等极为干犯着官家逆鳞的事情。

赵德昭言罢,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赵炅双手紧紧捏着龙椅的扶手,紧盯着赵德昭垂下的头颅,若不是畏惧天下人悠悠之口,他几乎要在得知石守信等宿将拥立德昭的那一刻便要将此子斩首,绝了后患。隐隐有些风闻,钦天监术士观天象,若干年后,这大位还是要回到匡胤一系。可是,即便是贵为皇帝,有的事情也只得隐忍,青史可畏,众口可畏。缭绕的熏香裹挟着刺鼻的药味,静静地弥散在两人周围,只闻赵炅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终于他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反而带着一丝嘲讽地意味,沉声道:“幽州城下,众军多有欲拥立汝者。既然如此,这犒赏三军之事,日后汝自为之,犹未晚也。”说完,也懒得理被羞辱得脸色已经有些青白的德昭,挥手叫内侍将他带出去。

自幽州挫折,王侁便被赵炅日益疏远,见官家日益宠信道士,不由得心急如焚,他探知官家深为腿上的伤势苦恼,便四处寻访灵药,利用祆教与波斯胡商的密切关系,这日得了一副清凉止疼的贴膏,正兴冲冲地与献与官家,以求幸进。到得宫门口,正碰上一个宦官相送面色铁青的赵德昭出来。若是往常,这赵德昭还会与王侁拱手为礼,今日,只听他喃喃自语道:“罢了,罢了。”,竟似没有看见王侁这个人一般,恍恍惚惚登上马车而去。

gu903();王侁心下起疑,他与那送德昭的宦官乃是熟识,便拉住他,走到一处隐蔽处问道:“适才见武功郡王魂不守舍而去,是何缘故”宦官刚瑞左右看了看,并无旁人,便低声道:“郡王居然为禁军请攻下太原的犒赏,被官家斥责了。”王侁心头一惊,暗道莫非陈德那梦中之事便要应验了不成他从袖中掏出一颗拇指大小的明珠,这珍珠乃是一味药引子,虽然宫中多有,但王侁还是特意寻来一粒上品预备一同进献官家,眼前便拿出来塞到那刚瑞的手里,问道:“官家斥责武功郡王的言语你可知晓”那赵德昭被赵炅讥讽之语也算不得什么军国大事,而刚瑞恰好又是个好财忘命的人,他不敢在大街上端详王侁塞给他的那颗明珠,只觉入手温润,饱满浑圆,只怕要值数百贯钱。刚瑞知道王侁往常与赵德昭素无交情,估摸王侁的心思,左右不过是想确实武功郡王失宠,好落井下石罢了,便收好明珠,低声道:“武功郡王替禁军请赏,官家言语乃是待汝自为之,犹未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