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祐摸摸肚子起来穿衣服:“什么时候用晚膳呀,我都饿了。”
他饿了是一件很正常事情,大多数时候他都处于以为自己饿了,需要进食状态。
皇贵妃叹一口气,厌学儿童教育可真是个令人头痛问题,无论他结交多少文人雅士,他总能给自己找到不想读书理由。
穿好衣服,胤祐被额娘带到桌旁,皇贵妃继续试图跟他讲道理:“虽然,交朋友不分高低贵贱,你可以与皇亲贵胄交好,也可以广交天下名士,但朋友之间总要讲个志趣相投对不对?”
听到额娘这么说,胤祐忽然想起纳兰曾经提起自己与曹寅、张纯修友谊,说过这样一句话:“互不以贵游相待,而以诗词唱酬、书画鉴赏相交契。”
他把这话和纳兰、曹寅张纯修自比“岁寒三友”故事说给额娘听。
纳兰是权倾朝野明相之子,活脱脱就是“烈火烹油,鲜花著锦”贵公子,曹寅、张纯修包衣出身,在身份上与他有云泥之别,但他们却能通过诗词书画打破身份差距,成为至交好友。
或许是皇贵妃带着亲妈滤镜,她一直认为自己儿子比起别孩子聪明许多。
这不仅体现在超常记忆力方面,也体现在逻辑思维能力。
据她观察,一般孩子在六岁左右才懂得表达因果关系,而在此之前,他们只能理解并列关系。
但是胤祐不同,他很早就懂得思考,会不停地问为什么。尤其是调皮过后要挨揍时候,逻辑强悍到让大人一时半会儿挑不出他错来。
儿子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皇贵妃很欣慰,他又接着说道:“纳兰公子不仅有极高文学造诣,他品行高洁同样值得你学习。”
胤祐又开始提问:“什么叫品行高洁。”
皇贵妃抱着他:“儿子,与人相处,不要看他对身份比他高人怎么样。而是要看他对那些身份地位皆不如他人是什么态度。你身处高位,是阿玛、额娘和乌库玛嬷捧在手心里长大孩子,总有人说好听话捧着你,但他们未必真心。”
胤祐点点头:“懂了,那个乌龟……舅舅,我看他就不是真心。”
皇贵妃要被他笑死:“他对别人未必真心,但他对你一定是真心,因为你是我儿子。但是否与他亲近是你选择,我不会干涉。”
\唉!\小家伙低头,摆弄自己腰间络子,“他总说一些我听不懂话,还说整个佟家都靠我了,那怎么行,我又靠不住。”
皇贵妃笑得前仰后合,捏捏他小鼻子:“就是,我也觉得你小子,不怎么靠得住,幸好我没有氧气管需要你拔哈哈哈哈哈~”
小家伙立刻去捏额娘脸:“别笑,有什么好笑。我那么小,是个小孩子,当然靠不住啦,等我长大,练好功夫,成为巴图鲁,就能靠得住啦!”
皇贵妃搂着他,亲他额头和脸蛋:“你不要长大,额娘不希望你长大,只希望时光停留在当下,看你永远无忧无虑,如果你少一点调皮就更好了。”
少一点调皮是不可能少,小家伙脑子里那么多千奇百怪想法,时不时就要蹦出来,做时候没想那么多,屁股挨揍时候就知道错了。
晚膳时候,康熙没怎么动筷子,皇贵妃很快发现了不对,问他怎么了,康熙却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什么胃口。
这还等什么,赶紧宣太医。
这里是江宁,距离北京一千多公里路,他们这次出门就带着两名太医,皇上在这里病倒了,那可麻烦了。
胤祐看到额娘扶着阿玛往后面卧房走,太子也焦急跟了进去,小家伙拿着勺子,看着跟前刚吃了开头饭菜,神情颇为纠结。
最终对阿玛关心还是胜过了美食诱惑,小家伙正准备放下勺子,也跟进去瞧一瞧。魏珠就立刻凑到他跟前,低声道:“七阿哥,皇贵妃让您别跟过去,继续吃饭。”
胤祐一抬头,看到太子也回来了。兄弟俩坐在桌旁,大眼对小眼。
胤祐问:“是额娘不让你进去吧。”
太子点点头:“皇贵妃说她会照顾汗阿玛,让我过来带着你先把饭吃了。”
小家伙几乎没做什么挣扎,就毫不犹豫先把碗里肉挑出来吃了:“额娘是担心阿玛生病了,会传染给你。”
“传染?”太子没听过这个新鲜词汇。
胤祐咽下嘴里东西才认真给他解释:“就是阿玛会把病气过给你。”
这是小家伙在多次生病中学到知识,以前无论是胤禛生病还是他生病,皇贵妃都会把他们俩分开,就是以免交叉感染。
在季节交替,或是宫里多人出现感冒症状时候,皇贵妃也会限制他行动,不让他到处乱跑。
太子摸摸他小脑袋:“我有时候真是有些羡慕小七。”
“哈?”小团子不懂,“太子哥哥是我见过最厉害小孩子啦,怎么还会羡慕别人?”
太子给他夹了块松鼠鱼,汗阿玛在时候,饭桌上他俩可不敢这么肆无忌惮聊天:“我从小就没有见过额娘,也没有人教我这些。”
于是,胤祐也给他夹了一块盐水鸭:“噢,那这样吧,既然你是我哥哥,那我额娘就是你额娘。”
这个逻辑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毛病。太子在宫中时候与皇贵妃接触不多,但出门这些日子,他也觉得皇贵妃不错,照顾他饮食起居,关心他身体。他时常在需要独自在房间内看书,皇贵妃总是记得让人送来茶果点心,并且嘱咐他多休息。
想要让皇贵妃做他额娘,那就只有一个途径——汗阿玛立她为后。
可是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朝中多位大臣都给汗阿玛提过这件事,阿玛却不为所动,那就证明阿玛没有这个打算。
他身为太子,自然不会向阿玛提出这样请求。
胤祐咬了一口松鼠鱼,是酸甜口味,因为用油炸过,酥脆鲜嫩,小家伙吃上一口,甚为满足,眼睛都眯了起来:“呜呜呜~~太好吃啦!我想留在江宁,我想每天都能吃到松鼠鱼。”
“……”
太子心情本来笼罩在汗阿玛龙体有样担忧之中,被他这么一打岔,可真是哭笑不得。
拿了帕子替他擦掉嘴角酱汁:“你在沂州时候说要留在那里吃黄河鲜鱼、在苏州时候又想留在那里吃苏式点心、到了无锡又说留下来吃太湖湖鲜,现在又想留在江宁吃松鼠鱼……”
小家伙又埋头啃鸭腿:“阿玛说大清有那么那么大,我想,每个地方都有不同好吃,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把它们吃个遍!”
他小小年纪就立下了“吃遍大清”宏大心愿,太子看着他,脸上竟然露出了“慈母”式微笑,心想:“我弟弟傻是傻了点,但傻得很可爱。”
“你哪里也别去,就留在京城,想吃哪里美食,就让御膳房给你做。”
胤祐挥挥手:“那不一样。”
太子问:“哪里不一样?”
小团子忽然就愣住了,手里拿着鸭腿,嘴里还叼着一块撕下来鸭肉,眼睛定定望向前方。
他也在思考哪里不一样,却想不出个所以然,但他就是觉得不一样。
“这个松鼠鱼,是江宁美食,御膳房御厨又没跟咱们一起来江宁,他哪里会做呢?”
太子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于是他又说道:“那咱们可以带一个江宁厨子回去,专门做松鼠鱼给你吃。”
“不好不好!”胤祐摆手,“我今日想吃松鼠鱼,明日想吃定胜糕,那还得带个苏州厨子回去,紫禁城装不下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子万万没想到,他已经开始从好吃操心到紫禁城住不下那么多厨子问题去了。
小团子想法总是天马行空,他世界永远那么单纯,每天最发愁事情就是吃什么,玩什么,再没有其他。
用过晚膳之后,兄弟俩还是手牵手来到了后面康熙卧房。毕竟阿玛是亲,又不是路边捡来,生病了还是要看看。
不仅是两个孩子,康熙身体状况也牵动了无数大臣心,明珠和佟国维就在院子外面候了好一阵,神色不无焦急。
太子目不斜视从他俩身旁走过去,每次看到这些议政大臣,太子总是不免想起索额图。
佟国维现在越来越受康熙信任,但他是个很会拿捏分寸人,就算陪同皇上一同出门,时时都能见到自己女儿和外孙。但他从不私下接触,甚至没有单独和皇贵妃说过一句话,对胤祐也是远远地看着,从不上前攀谈。
光是这一点,在康熙心里对他这个舅舅,就比对明珠和索额图两人更为满意。
胤祐好奇扭过头看了他俩一眼,一个是容若阿玛,一个是他额娘阿玛,但是于他而言都是很有距离感老头儿,亲切不起来。
归根结底,小家伙本质是以貌取人,只喜欢美人,不喜欢糟老头子。
经过皇贵妃和两名太医诊治,康熙身体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江宁与京城不同,南方气候湿润,不比北方干燥,皇上这是有些水土不服,湿邪困脾导致食欲不振,还有些困倦。
虽然没什么大病,但是康熙看上去精神却不是很好,扛在床头,手里还拿着一本奏折。
皇贵妃站在一旁,看两位太医开药方,确认没什么问题,便让他们去煎药。
胤祐跟着太子哥哥给阿玛请安,康熙招了招手,将太子叫到床前,把手里奏折放在一边:“今日书读完了吗?”
太子点点头:“回汗阿玛,读完了。”
“读哪一篇?”
太子答:“《内则》。”
这是一篇记述家庭内礼则,如何侍奉父母、孝敬公婆,兼及饮食制度等等。
康熙倒是难得笑了笑:“这篇应该让小七背下来,好好学习学习。”
这时候,小家伙已经脱掉靴子爬上了阿玛床,趴在阿玛胸前,伸手摸了摸他脸:“阿玛,你晚膳什么也没吃,饿不饿呀?”
若是放在平时,康熙指定是要训斥小儿子不懂规矩,让他下去站好。
但不知是不是今天病了,心也跟着柔软了许多,非但没有斥责他,反而抱着小家伙,一脸慈爱回答他问题:“阿玛不饿。”
“阿玛骗人!”小家伙摸了摸自己肚子,因为才吃饱没多久,现在还是鼓鼓,“小七一顿不吃,就要饿坏啦。”
康熙大笑:“那是你,你个小馋猫。”
对于小馋猫来说,吃就是生命中最大事,他个头这么小,一顿不吃就难受,阿玛个头那么大,就是因为没有吃饭,所以使不上力气,只能在床上躺着。
小家伙靠在阿玛胸前,手也不闲着,一会儿摸摸阿玛胸前盘扣,一会儿看看阿玛辫子上东珠:“让我额娘给你做,每次小七生病,额娘都会给小七做好吃。”
“哦?”康熙饶有兴趣抬头,看向皇贵妃,“那就辛苦表妹了。”
此时,皇贵妃也正好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倒没有责怪儿子给自己揽活儿,反正她本也打算去熬点粥,配点开胃小菜。
“这就去。”
皇贵妃走了,床边就留下两个儿子陪着康熙,他倒是难得将政务抛到一边,享受片刻父子间温情。
康熙问小儿子:“小七,上次太子教你背《菩萨蛮》可还记得?”
小家伙点点头:“记得!”
“背给阿玛听听。”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康熙又问:“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胤祐摇头:“不知道。”
康熙又看一眼旁边大儿子:“给他讲讲。”
太子毕竟是将来要出阁讲学一国储君,从小就被要求讲解经史子集,给弟弟讲一首词自然是没问题。
胤祐听完之后却陷入了沉思,过了不久,他说道:“我感觉这说是子清啊。”
此时曹寅正从门外走进来,先给皇上请安。康熙这时候倒是不拘礼节,挥了挥手,让他起来随便坐。
随便坐就随便坐,曹寅也不跟他客气,一屁股坐在了床边,顺手试了试他额头温度:“还好,没有发热。”
康熙点点头,随口答道:“太医瞧过了,说是水土不服,没什么大事。”
他既这么说,曹寅也便放下心来,又去看他怀里小家伙:“七阿哥,我哪有那么好命,躺在画舫上听雨入眠。”
康熙打趣他:“秦淮河上画舫你没少躺吧。”
金粉楼台,才子名士,诗词唱和,还有佳人为伴,果然是个消愁解忧好地方。
曹寅面不改色看他一眼:“皇上您说话注意点儿,我在家丁忧呢。”
他俩这是奶兄弟交情,在康熙还是三阿哥时候,曹寅就曾与他相伴,而后,十六岁进宫,二人更是朝夕相处,无论康熙上哪儿,曹寅势必伴他左右,可以说,和皇上亲密程度,不输任何一位后宫娘娘。
私底下说话也就随便一些,没有那么多君臣之礼。
康熙嗤笑一声:“少在这里假正经。”
曹寅笑说:“皇上对我有成见,我一直都是个正经人。”
他俩拌嘴,太子从小听到大,见怪不怪,此时正垂眸坐在一旁,琢磨他这些时日功课。
胤祐却皱起眉头,忽然对曹寅说道:“怎么跟我阿玛说话,没规矩,小心我阿玛打你屁股。”
他此言一出,可把旁边三个人乐坏了。康熙用下巴蹭了蹭儿子额头:“小七说打,那便叫人打他!”
曹寅去拉小家伙胳膊,急切说道:“七阿哥,君无戏言,他可真要打我了。”
胤祐眨眨眼:“打屁股吗?”
康熙点头:“对,打屁股,拿棍子打,打到他下不了床。”
胤祐吓坏了,他以为就像阿玛平时训斥他不懂规矩那样,随便在屁股上拍两巴掌,没想到打子清就换成了棍子。
天哪!容若不是说阿玛最宠子清吗,为什么还要打这么狠。子清太可怜了。别人都以为阿玛对他很好,其实阿玛每天都想拿棍子打他。
康熙、曹寅和胤礽此时注意力都放在了小家伙脸上,见他原本开心得像个小傻子,脸上笑容却渐渐凝固,而后露出惊讶之色,眼里充满了害怕与自责,不知道内心又上演了一场何等精彩大戏。
小家伙忽然就抱住了阿玛胳膊:“别打别打,他不是故意,原谅他吧。”
康熙皱眉;“不是你让打吗?”
“我……”小可爱把脸埋在阿玛胸前,闷闷说道,“我只是吓唬他一下。”
康熙轻抚他后背:“说打也是你,求情还是你。”
胤祐靠在阿玛胸膛上,向曹寅伸出手:“我只说轻轻打,没说用棍子打。”
gu903();曹寅拉着他小手,肉嘟嘟又白又软,掌指关节处有圆圆凹陷,紧紧地攥着他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