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那怎么样才能更牢固呢?”小家伙想了想,眼睛忽然一亮,“糯米糕……不不不,是糯米浆,就是盖房子那个。”
皇贵妃摇摇头:“这个我不懂,但我觉得有两个问题,第一,是成本过高,高到你阿玛这个一国之君也不一定能承受。第二,是耐腐蚀性不一定好。所以,我建议你有机会去问问南怀仁,他们那边修建宫殿和神庙用的是什么材料。”
胤祐点点头:“好,我记下来了。”
现在康熙正忙着,胤祐肯定不能去打扰阿玛。他只能去找哥哥,真的从他那里借了好几本关于河道治理的书籍回来查阅。
小家伙认真起来能把自己在书房里关上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天色渐渐暗下去,若不是要叫人进屋点灯,他或许都不会抬头。
皇贵妃几次叫他放下书本出去休息一下,他都恍若未闻,一直抱着书本,坐在书桌后面一动不动。
“唉……”皇贵妃叹口气,对身旁的李熹说道,“看来不是他不爱读书,只是没有发现他的兴趣爱好。”
李熹捂着嘴笑道:“咱们哥儿爱好可太多了,这两天兴趣来了,可以不思饮食全神贯注,过不了几日便抛在了脑后。”
她说得没错,胤祐从《管子·度地篇》中看到夏季农忙劳力紧;秋季多雨土料湿;冬季土料冻结修堤不实。所以,修堤的时间以春天的三月最好,因为这时土料较干,易于坚实。
从现在算起,到明年三月,那还有大半年的时间。
不过他倒是可以找个机会去向南怀仁打听打听,关于他们那边的建筑知识。
出伏之后,天气便渐渐凉爽下来。皇子们又开始全天上课,上午学习文化课,下午开展军事体育课。
胤祐又开始和兄弟们一起读书习字,骑马射箭的日子。
六阿哥的病已经完全好了。不过到了秋燥时节,孩子们如果水喝得少了,难免会有一两声咳嗽。
胤祐坐在六阿哥身后,一听到他咳嗽,心就不自觉揪了起来。
因为上次,六阿哥一场大病险些丢了性命,就是从轻微的咳嗽开始的。
于是小家伙特别殷勤的忙前忙后,移到了下课时间,亲自捧着茶碗来到六阿哥跟前:“六哥,快,喝口水。”
六阿哥看他一眼:“我想喝水,哈哈珠子会给我倒,用得着你来吗?”
胤祐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想给你倒。”他把茶碗往六阿哥跟前推了推,“你快喝了吧。”
他这么热情,六阿哥也拿他没有办法,一个上午给自己灌下去好几碗茶水。以至于,到了师傅抽查背诵的时候,他却忽然想尿尿。
师傅还以为他是背书背不出来,在找借口,硬是让他憋着,没让他上,害得六阿哥差点在课堂上尿裤子,当众出丑。
胤祐对此一无所觉,下雪之后,第一时间捧着茶盏又过去了。
六阿哥站起来就跑,胤祐在后面追:“六哥六哥,你去哪儿呀?先把水喝吧。”
“你自己喝吧。”六阿哥人已经出了书房的门,声音从院外不耐烦地传进来,“你自己喝吧!”
这时候,五阿哥忽然走过来,阴阳怪气的说道:“看吧,热恋贴人家冷屁股,你对他这么殷勤干嘛呀?”
这时候,八阿哥和保泰也靠了过来,胤禩小声的说道:“德妃娘娘又被禁足了,阿玛都不让她出永和宫的门。”
五阿哥也说道:“我还听说,阿玛要让她搬出永和宫。”
保泰傻傻的问:“搬去哪儿?”
五阿哥和八阿哥对望一眼,都没有说话。
胤祐把手里的茶盏递到五哥手里:“五哥,你喝吧,我也想尿尿。”
秋天到了,确实容易嗓子不舒服,皇贵妃特意做了些生津润肺的秋梨膏,里面加了些陈皮和乌梅。舀一勺放在茶杯里,用热水一冲,喝起来酸酸甜甜的尤其受孩子们喜欢。
于是,胤祐拎着篮子,又开开心心的送礼去了,慈宁宫、宁寿宫必须各送一份,毓庆宫也要来一份,然后是二公主、三公主和四公主,以及三个年幼的弟弟,九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太小了,就不送了。
剩下的带到书房去,分给哥哥们,可是半路上他却遇到了一个人。
小家伙开开心心的进了乾清宫,直奔上书房而去。这时候,迎面有人朝他走了过来,现在天黑得稍微晚了些,大清早还没亮,他都没看清楚是谁,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小家伙抬起头来,借着灯笼微弱的光线,这才看清楚:“阿玛!”
康熙最近可太忙了,忙得都没有时间去上书房检查儿子们的功课。除了太子,别人轻易见不着他。
他今日刚下早朝,身上还穿着朝服。正准备去昭仁殿换身衣服,然后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哪知道半路上有意外收获。
康熙站在原地没动,胤祐立刻会意,赶紧行礼:“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起来吧,”康熙看了看周围,文武大臣早就走远了,附近除了太监和侍卫没有别人。他这才轻斥儿子,“都什么时辰了,你才去书房?”
小家伙怯怯的说道:“我我……我再陪您聊一会儿,师傅也该到了。”
康熙咬了咬牙,真想抽他两巴掌,但又实在下不去手。反正这小家伙跟别的儿子不一样。他一点也不担心在汗阿玛这里会失宠,反正他有太皇太后宠着,谁也奈何不了他。
老父亲把自己气得够呛,只能咬咬牙放他走。
“慢着!”胤祐走出去没两步,康熙又把他叫住了:“你去读书怎么还带个篮子?”
篮子是太监手里拎着的,胤祐回头看了一眼,这才说道:“是额娘做的秋梨膏,说是能够生津润肺止咳,我给哥哥们一人带了些。”
康熙问他:“你就想着哥哥们。”
“没有没有,乌库玛嬷和皇玛嬷我也松了,姐姐、妹妹和弟弟都送了。”
老父亲听懂了:“就你阿玛这里没送?”
“……”
换了别的阿哥,此时立刻就拿出一瓶来孝敬阿玛了,毕竟这样的机会实属难得。别说一瓶秋梨膏,只要阿玛高兴,送个十瓶八瓶也不是问题。
但到了胤祐这里,他却不愿意了。因为出门的时候数量都是刚好的,给了阿玛,就总有一个兄弟分不着。
孔圣人不也说了吗,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样容易引起兄弟间的矛盾。
但小家伙还是不情不愿的从篮子里拿了个小瓷罐出来,递了过去:“阿玛,我把大哥那份送给你,你不要告诉他哦。”
康熙:“……”
老父亲已经沦落到和儿子抢一点秋梨膏了吗?他挥了挥手:“你还是拿去送给老大吧。”
胤祐毫不迟疑的又把小瓷罐放进了篮子里,然后走过去拉了拉阿玛的手:“别生气,你的皇贵妃那儿还有好多,给你留着呢。”
“那也是皇贵妃给朕留的。”
小家伙抬起头来,冲他狡黠一笑:“是我让皇贵妃给你留的。”
康熙忍不住翘起唇角,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快去读书!”
这天胤祐在小书房里等着纳兰来给他上课,富敦在他旁边,两个人聊了几句。胤祐随身带了本词集,趁着这个时候,打开来翻了几页。
富敦在一旁看了看,说道:“《陈迦陵文集》,这个名字有点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或是听谁说过。”
“是吗?”胤祐完全不知道,就那么傻笑了一下,“我随便拿的,就没事的时候翻一翻。不过我觉得这个人的词,读起来有苏、辛二人的豪迈。”
他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有些我看不懂,比如这一首。”
富敦正要凑个脑袋过去看,这时候,纳兰从外面走了进来。
胤祐看到师傅来了,赶紧坐好,富敦看了一眼阿玛,也退到了一旁站着。
胤祐记性好,理解能力又强,《诗经》已经学完了,并且全都能够背下来。
现在纳兰开始教他《五经》中的第二部——《尚书》,也称《书经》。
第一篇学的就是《尧典》。文章学起来没有诗词那么朗朗上口,学起来自然更有难度。而且康熙对儿子们学习的要求是,既能背诵又要能讲解,因此,学习进度很慢。
“静言庸违,象恭滔天。”纳兰问道,“七阿哥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胤祐摇头:“不知道。”
纳兰耐心的向他解释:“花言巧语,阳奉阴违,看起来恭敬,其实是轻慢与不敬。”
“容若……”
在课堂上,胤祐都是管纳兰叫师傅,忽然叫他的表字,纳兰就明白,虽然书房里没有西洋钟,但是七阿哥心里有,这是提醒他,该下课了。
这时候,外面也传来几位阿哥的交谈声。纳兰低头看了一眼书本。虽然内容讲得不多,但该讲的都已经讲明白了。
七阿哥这么着急,那就下课吧。
哪知道胤祐又拿出了那本《陈迦陵文集》,指着上面的一句说道:“容若,这句我看不懂,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胤祐经常自己看一些诗词或者文章,遇到看不懂的地方,就会拿过来请教纳兰。
当初给他讲解顾贞观的《金缕曲》二首,搞得纳兰眼眶都湿了,颇有些感慨,不知道与友人何时才有相聚之日。
后来又给他讲过《滕王阁序》,偷偷占用课堂时间,一句一句为他讲解,整整五十多个典故,全都给他讲得明明白白。
所以,小家伙有看不懂的地方,拿着书本过来问他,他是很高兴的。
纳兰笑着绕过书桌,顺着小家伙手指的方向一看。好家伙,差点一口气没提起来,把自己气出个好歹。
胤祐没察觉他的异样,还自顾自的问道:“就是这句‘旅愁若少云郎伴,海角寒更倍许长’。”
小家伙又往明’。”
“还有还有,这个‘江南红豆相思苦,岁岁花前一忆君’……”
纳兰恨不得一把捂住他的嘴,最后只是抬起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行了行了,别念了。”
他把书拿过来问道:“七阿哥,这是谁给你的?”
“我在书架上随便拿的呀。”胤祐想了想,“对了,好像是子清给我的,他那天给了我好多书,这就是其中一本吧。”
纳兰咬了咬牙:“曹子清,我饶不了你!”
于是,他立刻转身往外走,胤祐从书桌后站起来,喊道:“容若!你要去哪儿?”
纳兰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我去会计司。”
胤祐和富敦对望一眼,然后招呼对方往外走:“快快快,咱们也跟去看看!”
出来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六阿哥,胤祚现在都怕了他了,远远地看到他,一闪身就躲到了柱子后面。
他还以为小家伙会不管不顾的扑过来,问他有没有喝水。结果,人家好像没看到他似的,直接冲出了院外。
“小七,你去哪儿?一会儿该用午膳了。”
胤祐头也不回的跑了:“我去看热闹!”
纳兰怒气冲冲的闯进会计司衙门,里面正忙碌着。曹寅和几个会计司的员外郎正在核对账目,来来回回算了两遍,似乎什么地方有些出入,曹郎中一脸“别惹我,烦着呢”,但还是只能压下火气,老老实实干活。
这时候纳兰也不便打扰,只得站在一旁等着。
胤祐带着富敦也跟了过来,两个人躲在门后,偷偷往里看。
富敦比胤祐大了三岁多,长得比他足足高出了一个头还要多。人又实在,探出头的时候差点被发现了,胤祐赶紧一把将他拽回来。
胤祐问:“你看到什么了?”
富敦如实作答:“看到我阿玛站在旁边,手背在身后,握紧了拳头。”
他咬了咬下唇,补充道:“可能是要等曹大人忙完了,直接上去揍他。”
胤祐缩了缩脖子,虽然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容若为什么要揍曹寅,但是他知道,这事儿肯定和自己以及那本文集有关。
这时候会计司的工作终于忙完了,其他人各自散去,准备休息片刻,吃午饭。
曹寅一个人坐在桌子旁边,仰靠着将脑袋放在椅背上,拇指和食指用力捏了捏眉心。
他明白皇上的意图,将他弄到会计司来成天跟钱打交道,说到底也不过是有朝一日让他继承他爹曹玺未竟的事业。
纳兰一见周围的人都走光了,这才杀气腾腾的冲过去,“啪”一声将那本书掷在桌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二话不说,一拳就挥了过去。
曹寅反应那叫一个快,拳脚还没落到他身上,他就往后一退,带倒了椅子,整个人也弹了开去。
胤祐兴奋的大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咱们快去看看!”
纳兰和曹寅从屋里一路打到了院子里,胤祐拉着富敦在一旁看热闹:“你说,他俩谁会赢?”
富敦想也不想的答道:“当然是我阿玛!”
胤祐摇摇头:“我觉得子清会赢。”
纳兰拳掌相加,脚下也不听,逼得曹寅连连后退,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眼看被对方逼到了墙角,纳兰一拳朝他胸口袭来,他退无可退,便大声求饶:“成哥儿手下留情,我输了,输了……”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