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胤祐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反正他只管把事情捅到康熙那里去,至于最后怎么解决,那就不关他的事。
只是,跟着康熙巡视回来,他来到皇贵妃的屋子里,才把事情的原委跟额娘说了一遍。
皇贵妃叹了口气:“儿子,我知道你是觉得姐姐被欺负了,想要替她出头。但有些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他们夫妻感情不和就能改变什么,你懂吗?”
胤祐摇了摇头:“不懂。”
“端静公主为什么会嫁到这里来?”
因为和亲,这是每一位公主都逃脱不了的命运。所以,就算端静公主与额驸感情不和又怎么样,人都已经嫁来了蒙古,只要额驸没有犯下什么大错,康熙碍于整个喀喇沁的面子,就不会把他怎么样。
胤祐咬着牙:“那我就很很揍他一顿,让他再也不敢欺负三姐姐。”
“你这么一闹,他确实不敢了。他是想让公主在皇上跟前,替他同母的弟弟讨一个封爵。”
胤祐问:“那你说我阿玛会同意了吗?”
皇贵妃不答反问“如果是你你会同意吗?”
胤祐的手拍在桌子:“那我肯定不同意,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你再想想。”
胤祐思索了半晌,低声道:“那就答应吧,不过得有条件。”
康熙确实答应了,给额驸的兄弟封了个三等台吉。条件是额驸必须善待公主,若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包括他这个额驸,以及他的父亲杜棱郡王,一律削爵问罪。
如此,既树立了他作为皇帝的威信,又稳固了蒙古部落的关系,还让喀喇沁部知道他的女儿就算不受宠爱,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
离开喀喇沁,他们继续向北,下一站来到了敖汉部,多罗郡王扎木苏来朝,进宴。
这里已经非常靠近科尔沁大草原,几十年后有机会重返故土,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心情有多激动,自是不必言明。
胤祐这些天无论是赶路还是驻跸,一直都陪在乌库玛嬷身旁,听她回忆小时候的事情。
但她在这里只生活了十三年,能够回忆起来的往事不多。但她还记得她的父母,兄弟,以及祖父。
她向胤祐介绍了自己的祖父博尔济吉特-莽古斯,和硕福亲王,成吉思汗胞弟哈布图-哈萨尔的第十八世孙。
胤祐一听就忍不住笑了,又是成吉思汗,仿佛蒙古各部都喜欢跟他沾亲带故,绞尽脑汁想要证明自己是铁木真的后裔,最后连黄金家族这个称号都开始内卷起来。
可是黄金家族除了托雷的儿子忽必烈这一支逃回了漠北蒙古,其他人留在中原,早已融入汉族。
后来,皇太极击败林丹汗,后金贵族收娶林丹汗八大福晋,至此,独享黄金家族称号的一支嫡裔融入满洲。
现在,成吉思汗的后裔遍布草原,谁又敢称自己是真正的黄金家族。
太皇太后还顺带着又给胤祐讲了个八卦,继自己的亲姐姐宸妃嫁给皇太极之后,林丹汗的正室和八大福晋之四也嫁给了皇太极,封为贵妃和淑妃。
正室改嫁的时候,还刚怀了林丹汗的遗腹子,皇太极也没客气,一并笑纳了。
后来,这个孩子在十岁那年,娶了自己的寡嫂,正是皇太极二女固伦温庄长公主,也就是太皇太后的姑姑孝端文皇后的女儿。
后来这位大福晋为皇太极诞下十一子,襄亲王博穆博果尔,虽然只活了不到十五岁,却并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
这段故事,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太皇太后按下不表,胤祐也没有在意。
前面错综复杂的任务关系,胤祐已经听懵了,有点理不过来,因此,也没有在意乌库玛嬷后面的欲言又止。
他看着乌库玛嬷,发现她在提起这些往事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很平静。
她的丈夫、姑姑、姐姐、林丹汗改嫁过来的两位福晋,这些人曾经让她备受打击和煎熬,在后宫的地位一降再降。
到最后,她的儿子和孙子登上皇位,入主中原,她虽然从未得到丈夫的宠爱,却笑到了最后。
现在才八月的天气,并不算冷,但草原上的风有点大,皇贵妃担心老太太着凉,过来搀扶着太皇太后回到营帐歇息。
到达科尔沁部,因为这里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故乡,因此,康熙在这里多留了一会儿。
他们住在端敏公主的公主府内,第二日,太皇太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阿图。
阿图已经六十岁了,没想到还能有与母亲重逢的一日,伏在太皇太后膝头泪如泉涌。
母女俩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再见过,太皇太后问起她的额驸,依稀记得名叫索尔哈。
说到这里公主更是难过,母亲已经忘记了,她在顺治初年丈夫去世,就已经改嫁去了巴林部。
在端敏公主府住了两日之后,他们继续向东北方向行径,一路又是蒙古各部王公来朝,进宴。每天不是羊肉就是牛肉,吃得胤祐这个不喜欢吃蔬菜的人,都有些想念了。
这一日,他们路过皇太后父母所葬之地,但距离还有二百多里,也不方便过去,于是便命人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皇太后遥为祭奠。
不久之后,又来到达尔汉巴图鲁亲王满珠习礼墓,这是提啊皇太后的兄长,康熙扶着皇祖母亲自到墓前奠酒。
这个时候,一队人马远远走来,胤祐眯着眼望过去,距离很远,他只能看到个大概,就感觉马上的人看着有些眼熟。
这些人走到他们数十米开外的地方就停了下来,纷纷下马,上前向皇上行礼。
为首的人是纯禧公主的额驸般迪。
胤祐瞧着他打量半晌,差点没认出来,这个人又高又壮,穿着蒙古朝服,跪在康熙跟前行礼的时候背脊仍旧挺得笔直,看起来沉稳又可靠。
掐指一算,他们大抵有七八年没有见过了,彼时憨厚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精壮的青年,站在那里,就像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他曾经用把短刀救过自己的命,直到现在胤祐还记得。
他送给自己的那颗狼牙就放在他随身的荷包里,荷包都已经换过无数个,那枚狼牙却一直都在。
胤祐站在康熙身后,旁边是他的兄弟们,他在人群中也没有那么显眼,不知道般迪能否认出他来。
在康熙点头说了免礼之后,般迪与他身后众人一同站起来,目光若有似无的往康熙身后一扫,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随意的看了看,随即就不动声色的收了回去。
这一路上,般迪骑着马在康熙身旁伴驾,胤祐走在后面,中间隔着他的五位兄长,大家都骑着马,前后还隔着一段距离,并没有交流的机会。
但胤祐一直在观察对方,看他魁梧的背影,宽阔的肩背,粗壮的手臂,以及腰间配的弯刀。
胤祐想的是:“我现在能不能打得过他。”
到了纯禧公主府,公主已经率领众人在门口迎驾。虽然康熙只是她的养父,但还是要称一声皇父。
胤祐注意到他身后有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留着小辫儿,穿着蒙古服饰,虽然不是那种白嫩嫩水灵灵的长相,但也别有一番可爱。
胤祐猜测,这就是大姐姐和般迪的孩子。
果然,走进正厅,纯禧公主和额驸就牵着儿子给太皇太后、皇太后和康熙请安,孩子叫多布济,会说几句满语,郭罗玛法叫得还是很清楚的,把康熙哄得甚为开心,大手一挥,赏白金彩缎。
下午,按照惯例,康熙依旧要巡视科尔沁部,般迪作为额驸自当陪同,胤祐和兄弟们也一起去了。
一路上,九阿哥和十阿哥还在小声议论。
九阿哥说:“这个额驸,比之前那个额驸看起来威武多了。”
十阿哥点头附和:“三姐姐那个额驸,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人。”
八阿哥转过头去瞪了他一眼:“别胡说,仔细被皇父听见了。”
那就不说三姐姐那个额驸,但是对于大姐姐这个额驸,两个人小少年还是很感兴趣的。
这一路,胤祐就听两个弟弟在后面议论,从头到尾的品评,连腰间那把佩刀也讨论了好久。
十阿哥小声问道:“你说七哥能打得过他吗?”
九阿哥慎重的考虑一番:“打不过吧。”
“那大哥打得过吗?”
“不好说。”
“……”
巡视完毕,回到行宫。公主府毕竟只有那么点儿地方,康熙和各位女眷住了,皇子们也只能和诸位大臣一起,在草原上搭建营帐。
胤祐换了身衣服,准备去府邸见太皇太后和皇贵妃,又看到八阿哥抱着那本《礼记》正在背书。
胤祐轻手轻脚走过去,忽然喊道:“书拿反了?”
八阿哥一愣,果真翻过封皮看了看,并没有拿反。
胤祐凑近了问他:“你想什么呢?”
八阿哥只埋头看书,不搭理他。
胤祐歪着头看了他片刻:“我知道了,你在想崔莺莺。”
“胡说!”八阿哥恼羞成怒,卷起手里的《礼记》就朝他扔了过去。
胤祐扬手接住:“这可是圣贤书,被师傅知道你如此不尊重先贤,要罚你的。”
“……”
平时在弟弟跟前伶牙俐齿的八阿哥,此时竟然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
胤祐把微微有些皱着的书角抚平,又放回案几上:“你想看就跟七哥说嘛,七哥又不会笑你。”
八阿哥眼珠子一转:“那就……再看看?”
“呵!”胤祐哼笑一声,从怀里拿出那本书拍到他跟前,“跟你七哥这儿假正经。”
他说完把腿就走,留八阿哥一人在营帐中闹心嗔怒。
看弟弟那羞愤难当的小模样,着实把胤祐逗乐了,一路过去,脸上都带着和煦的笑意,别提多开心。
刚迈进公主府的花园,左右看了看,想着太皇太后究竟住哪儿的时候,肩上无声无息落下来一只手。
胤祐眼睛往下一瞟,那只手宽厚、黝黑、粗糙,骨节分明,沉稳有力,这不就是他的大姐夫般迪吗?
胤祐眸光微动,玩心大起,一把抓住那只手的手腕,随即身体下沉,以腰腹的力量带动身体侧转,将身后的般迪来了个过肩摔。
而般迪反应也很快,从他肩膀处掠过去的时候,整个身体在空中扭转,拽着他的手臂也一同腾空。
两个人在空中翻腾两圈,胤祐差点没法保持平衡,直接摔在地上。
见他不肯松手,胤祐抬腿就要去踹他的下巴,对方身体后仰,险险躲开,手却仍旧抓着胤祐的手,没有松开。
双方就以这种奇怪的方式缠斗在一起,几个来回仍旧难舍难分。
胤祐人矮一些,身体又轻盈,被他带的在空中各种腾跃。一面要保持平衡,一面又要腾出手来跟他过招。
这一架打得,那叫一个别扭,还不如打三姐夫来得痛快。打那个三姐夫,就拳脚相加揍一顿完事了,哪里还要顾及那么多。
“松手松手,快松手!”胤祐足尖一点,身体向后退开数尺,奋力将手抽回来。
般迪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如梦初醒吧,慌忙松开手,胤祐就那么轻飘飘的,推到了假山上,足尖点在一块嶙峋的石头上,甩着手抱怨:“劲儿可真大,都掐出指印来了。”
皇贵妃本来正和纯禧公主在亭子里聊天,回过头来就看到儿子又和姐夫打起来了,只不过这次换了个姐夫。
老母亲就看到儿子纤细的身体被人在空中摔来摔去,有点儿晕,心说:“你们不是朋友吗,这怎么就反目成仇了呢?”
纯禧公主的儿子在一旁拍手叫道:“阿布好厉害,阿布是最厉害的巴图鲁!”
纯禧公主看着自己的丈夫,眼里满是柔情和爱意,皇贵妃看出来了,小夫妻感情不错。
胤祐飞身从假山上跳下来,一跃进了亭子,捏一把小外甥的脸蛋儿:“说清楚,是你阿布厉害,还是你……”
皇贵妃提醒他:“应该喊你舅舅。”
“还是你舅舅厉害。”
小外甥立刻躲到额吉身后:“当然是阿布厉害,舅舅是什么?我没见过。”
胤祐随手一指,小池塘对面站着五阿哥、六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你看,那都是你舅舅,我也是你舅舅。”
这时候般迪也走进亭子,自然而然的牵起纯禧公主的手,笑着说道:“你瞧,他都长那么大了。”
胤祐笑道:“你也长这么大了,你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般迪笑得很憨:“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有我儿子大。”
胤祐耸肩:“你别拿我跟你儿子比好不好?”
“多布济,去把你最喜欢的玩具拿过来。”
小孩子听了阿布的话,转身蹦蹦跳跳的走了。
胤祐没想明白,拿玩具做什么。随即,他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你……你刚才跟我说什么?”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有我儿子大。”
“啊!”胤祐惊叹一声,上前一步,一拳垂在般迪肩头:“你说的是汉语!”
般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得不好,都是公主教的。”
“那两年,学得可上心了,非说以后见着你,要给你个惊喜。”
说到这里,纯禧公主脸上又露出那种小女儿情态。皇贵妃一看就知道,小两口这么好的感情,说不定就是学汉语学出来的。
胤祐没规没矩,一屁股坐在石桌上:“那我问你,长风破浪会有时,下一句是什么?”
“直挂云帆济沧海。”
胤祐继续问道:“欲渡黄河冰塞川。”
般迪答:“将登太行雪满山。”
“天门中断楚江开。”
“碧水东流至此回。”
“不错嘛,看来我送你的那本《李太白集》没少背。”
般迪咧着嘴,龇出一口大白牙,憨直的笑:“我都背下来了,就想着……哪天见到你,你要考我的。”
纯禧公主在一旁对皇贵妃说道:“你瞧,见阿玛的时候都大大方方的,见了小七倒是扭捏起来了。”
皇贵妃拍了把儿子的后背:“这小子不见外,跟谁都自来熟。”
胤祐仰着头看他:“你说,我和你上次见时,有什么不同了?”
能有什么不同,不就是长高了,长大了。般迪仔细打量他,不像小时候大眼睛圆脸蛋儿,跟块儿奶豆腐似的。
现在眉目清朗,下巴尖了一些,脸也清瘦了些,已经能看出俊逸少年的轮廓了。
般迪向他竖起大拇指:“功夫练得真好。”
胤祐偏头:“刚才不算,有机会咱们好好比试一番。”
这时候,多布济又从远处跑了回来,手里拿了个东西递到般迪跟前:“阿布,给你。”
胤祐循声望去,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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