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居庸关之后,大军行径的路线就由向西转向正北。
康熙派遣胤祐跟着左副都御史阿山,去祭拜居庸关山川之神。
胤祐漫不经心的骑在马上,看起来就对皇父这个安排不怎么满意的样子。
阿山摇了摇头,他真是摸不透这位七阿哥的性子。皇上交代的祭祀是皇家尤为重要的活动,其他皇子若是得了这个机会,一定会慎重的将事情办好。
这位七阿哥倒好,一路上那副漫不经心的事情,仿佛是来游山玩水的。
胤祐确实是来游山玩水的,拜什么山神拜他还差不多。
居庸关建在,始自秦代,比山海关的建造还要更早一些。
相传秦始皇修筑长城时,将囚犯、士卒和强征来的民夫徙居于此,取\"徙居庸徒\"之意。
居庸关建在一狭长溪谷之中,两旁山势雄奇。周围清溪萦绕,翠峦叠嶂,花木繁茂,山间鸟鸣。绮丽的风景,有\"居庸叠翠\"之美誉,置身于其中,往两旁山峦仰望,尤为壮观。
虽然不怎么情愿,但为了完成任务,胤祐还是跟着阿山一道,祭拜山川之神。
他对小剑灵说道:“把山神叫出来我瞧瞧。”
“算了吧,他可不敢出来见你。”
祭拜山神之后,胤祐同阿山一起登上云台。那上面有一间喇嘛庙,称泰安寺。云台的基座是由汉白玉构成,
胤祐还在云台周围发现大量诗词曲赋和碑刻,历经各朝各代,文字也大不相同,有的少数民族文字,他甚至不认识。
胤祐看得新奇,但阿山催促他回去了。他们还得赶路。
胤祐跟着康熙的大军继续往北方蒙古草原行径。越是往北走,气温就越低。他们需要翻过长安岭,登山的距离至少有十里路。
为了防止车马秩序紊乱,康熙命令大多数官员和将领下马,在沿途指挥,保证辎重粮草顺利上山。
康熙倒是没有让两个儿子下马,但胤祐却自觉自愿上前帮忙。
他发现行军打仗的将军不是只有中军帐中运筹帷幄,或是率领三军冲锋陷阵。那只是其中一部分工作,而大部分时间,他们需要长时间赶路、宿营,翻越崇山峻岭、风餐露宿,除了日常琐事,还会有意料之外的情况需要处理。
比如这一日,他们在山顶宿营。睡到半夜,胤祐就感觉本来背对着他睡着的八阿哥,忽然翻个身往他怀里钻,梦呓一般,说了声:“七哥,好冷。”
胤祐也感觉到了,半夜强降温,冷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源源不断的往里灌。
兄弟俩只能抱在一起,才能继续睡,不然早就冻醒了。
早上起来一看,原来昨晚下了一场大雪,俯瞰山林,银装素裹。
关键是下山的路积雪足有半尺厚,人倒是能走,马也凑合,马车可不行。
康熙便命大军留在宿营地,又派一小队人马到前方探路。
不过好在雪很快就停了下来,艳阳高照,到了中午雪就化了,他们这才继续赶路。
最近几日天气并不好,昼夜温差大,白天很晒,晚上很冷,一到中午就开始刮风。
这样的天气让人们的心情也跟着大起大落。官员和骑兵还能骑马,步兵和火器营,以及一些仆从就只能步行,其实还是很艰苦的。
众人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如刚出发的时候。
就这样,大家精神萎靡,但仍旧井然有序的下了山。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好走许多,平坦路途还短。张诚告诉胤祐,这说明山的背面比南面高一些。
胤祐恍然大悟,这就是地形特点,制作地图的时候就应该画上去。
这天继续行军,仍然是崇山峻岭,大部队继续行径,再有不到两日路程他们就将到达蒙古平原,到时候路就会好走许多,三万六千大军也能回合。
胤祐坐在马上,眼睛却四处张望,有时候看看湛蓝的天空和柔软的白云,有时候也看人,看那些士兵脸上的神情,去猜测他们心里所想。
“小七,你快看旁边!”
胤祐耳边忽然出现一声尖叫,是小剑灵,除了他,谁也听不到这个小东西说话。
胤祐正想让他别这么大惊小怪,有什么事好好说的时候,眼角余光就看到旁边一个人抽出匕首,抹向自己的脖子。
霎时间周围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但胤祐的屁股已经离开了马鞍,整个人腾空飞了起来。
他轻功很好,飞檐走壁没有问题,越过几排正在行进中的士兵更是不在话下。这是傅先生教的,小剑灵非说也有自己的功劳。
他越过众人头顶的时候又快又灵敏,身形飘逸灵动,衣袍随着劲风翻飞的画面格外好看。
周围的士兵不约而同的,眼睛都望向了他这边。
就在那人的匕首即将划破自己脖子时,胤祐的脚尖已经踢上了他的手腕。
这个人胤祐认识,还打过好几次交到,当初就是他来报告胤祐胭脂和小白龙打架的事情。
那是一个牧马的官员,唯一的工作就是照看康熙的马匹。但他好像生病了,实在坚持不了走那么远的路,但又不想一个人被抛在荒山野岭养病。指不定病还没养好,就先被山中的野兽吃得骨头也不剩下。
就算胤祐没用多少力气,但这一脚下去,也够他受的。手腕一麻,匕首就落了地,随即整个人也因为惯性,向后面倒去,最后坐在了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这边,就连康熙也看了过来。
他脸上的神情,冰冷而凌厉,仿佛用眼神在说,一个上马驷的马曹,死了也就死了,唯一的作用就是动摇军心,还得把他随身的马匹、行李、骆驼和粮食分配给其他人,财产充公,尸体抛弃在路边,以儆效尤,看以后谁还敢。
胤祐却觉得,有问题解决问题就是了,不用寻死觅活,给旁边的人造成影响和心理负担。
其实也不用处理什么,就是给他看了看病,吃了些药,做点心理辅导:“你的工作这么轻松,不就是跟着皇上走一趟,回来就能领赏,怎么那么想不开?”
聊了半天才知道,原来这位大哥昨晚上就感觉身体不舒服,向自己的上司汇报,非但没有等来军医的治疗,反而还被骂了一顿。
天气忽冷忽热,感受风寒的人多,军医忙着给王公大臣看病,哪里顾得上他们这些打杂的小喽啰?
到了白天,还得继续赶路,他们每天至少要行径五六十里的路程,跋山涉水的,确实很不容易。
胤祐开导了他一番,又给他诊了脉,吃了些药。其实一两句安慰的话,人也就不那么钻牛角尖了。
更何况安慰他的人是七阿哥,温柔细心又好说话。
而后,胤祐带着他回归大部队。康熙没说什么,但还是略施惩戒,罚了那人的俸银。
胤祐认为赏罚分明是应该的,但是每一名士兵的性命也很重要,即便是上了战场,也不能叫他们白白的去送死,更何况,现在还没上战场,怎么就开始有战损了?
康熙看着他,过了半晌才说道:“你这么仁慈,以后怎么做大将军?”
胤祐惊讶道:“做大将军就不能仁慈了吗?”
康熙冷哼一声:“做大将军,如果太仁慈,还怎么上阵杀敌。”
胤祐耸了耸肩:“仁慈是留给自己人的,对敌人那自然是要残忍一些。”
康熙又问道:“如果一支军队,纪律不够严明,如何能管理好那么多人?”
胤祐却说:“我认为,纪律严明和珍惜他们的生命并不冲突。他们违反军规自然应当受到处罚,但并不是用死亡来威胁他们。”
“谁教你的?”
胤祐又有些诧异:“《论语》、《孟子》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康熙比他更诧异:“你一个天天在书房门口罚站的学生,还知道《论语》、《孟子》说了什么?”
“……”
胤祐无奈叹了口气:“看来师傅们没上在阿玛跟前告我的状。”
“不需要别人告你的状,你在上书房哪会儿干了些什么好事,整个翰林院都知道。”
“额……”
两天之后,他们终于走到了蒙古平原地区。于是,队伍开始放慢速度,等到与前后的其他军队汇合。
这天,他们走了四十多里路,最后来到一条湍急的小河旁。这个季节,北方的天气仍然有些寒凉。为了避免涉水,大军在平原上弯弯曲曲绕行了大约十里路才来到一处湖泊旁。
这时候太阳渐渐偏西,快要落山了,康熙便命令在这里宿营。
康熙不知哪里来的兴致,要在湖边钓鱼,拉着胤祐和八阿哥陪他。
三个人坐在湖边,胤祐和八阿哥一人拿了根鱼竿,分别坐在康熙两侧。
康熙问他俩:“知道这湖叫什么名字吗?”
八阿哥平时最是踊跃回答皇父的提问,但今天这道题去把他难住了。
这个地方他们没来过,湖泊叫什么他还真不知道。
胤祐用蒙古语说出一个名字:“郭和苏台察汗诺尔。”
这就是草原上的一个小型湖泊,其实就算是草原上的牧民也不一定能叫得出名字,康熙也是刚才听
但是胤祐竟然叫出来了,这倒是令康熙有些意外:“你是怎么知道的?”
胤祐笑了笑没接话,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这一路到巴颜乌兰,大大小小的山川、河流、湖泊、还有城镇,没有我不知道的。”
“……”
康熙看着儿子,半晌没说出话来。
这小家伙说要上前线打仗,一点也没有开玩笑。他在出发之前,已经做过打量准备,查阅过许多资料。
他那日在山上发现煤矿,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观察细微,但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查阅过一些资料。说很早以前,就有附近的山民,曾经在太行山脉的余脉,零零星星见到过煤。
胤祐和八阿哥努力了半天,两个人什么也没钓起来。此时天已经快黑了,鱼漂下沉,康熙适时手竿,一尾叫不出名字的鱼在半空奋力摆动尾巴,水滴溅得到处都是。
身后的大臣又开始夸张的惊叹,随即你一句我一句,开始吹嘘皇上乃是真龙天子,竟然能在如此寒冷的季节从水里钓上来鱼。
胤祐凑过来看了一眼,又咽了咽口水,问道:“今晚吃鱼?”
康熙很是高兴,反问道:“你想怎么吃?”
胤祐转头,去看八阿哥:“小八,你说,怎么吃?”
八阿哥想了想,说道:“我猜,七哥想烤着吃。”
康熙四十多岁的人,还有军务在身,倒是没什么功夫跟两个儿子野外烤鱼。
于是,他就把这条鱼赏了两人,让兄弟俩自己去烤。
这鱼倒是挺肥,架在火堆上滋滋啦啦的,听着就怪有食欲。
胤祐又让人去把策棱叫了过来,让他也尝尝味道。
策棱皱了皱眉,问胤祐:“你想吃鱼?”
“啊?”胤祐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味道很是鲜美,专程让你也来吃吃看。”
“等着!”策棱转身就走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看他挽着裤脚从湖边走来,手里拎着三五条鱼,都已经开膛破肚,就连鱼鳞都已经处理干净。
胤祐:“这……”
八阿哥看了看他光着的小腿,黝黑粗壮,还有未干的水珠。于是招呼道:“赶紧过来烤烤吧,你不冷吗?”
策棱看了一眼他身旁让出来的位置,还是走到了胤祐另一边坐下。
于是,三个人又把刚弄来的几条鱼吃了个赶紧。胤祐觉得这鱼的味道真不错,差点没把鱼刺一并嚼来吞了。
第二天天不亮,就有人发现,七阿哥坐在湖边一动不动。
康熙问他:“这是做什么?”
胤祐说:“这鱼味道不错。”
“还没吃够?”
胤祐看准时机,将鱼竿猛地上提,终于收获一条自己钓上来的大鱼:“送回去给我乌库玛嬷尝尝。”
他还没忘记出门的时候对太皇太后的承诺,看到什么好吃的,就派人给她送回去。
于是,康熙果真让人把鱼给太皇太后加急送了回去。
越是向北行径,地势就愈加平坦,但气温也越来越低,时不时就要下一场大雪。
毕竟这才三月中旬的天气,连京城偶尔也会下雪,更何况塞外。
不过到了蒙古草原,马匹可以沿着水域牧放,节省草料。
康熙甚至连马匹放在哪一边都要管,命令全都放在左翼,违令放于右翼将从重处罚。
如此,又走了十多天,时间进入四月,但天气还是冷,时不时就要下一场雪。不过水草更加丰茂,草已经没过膝盖,成了做饭时候的燃料。
到了晚上,胤祐跟着张诚他们几个西洋传教士一同测了纬度。通过一台大行天文环测定纬仪,精确计算他们所处的位置,在北纬43°57′,这和之前他们计算的行程大致相符。
胤祐和六阿哥对这个仪器很感兴趣,其实他对这些西洋传教士带来的仪器都很感兴趣。
两个人私底下还进行过讨论,关于仪器的工作的原理,如何制造出来等等。
胤祐说:“我真想把它拆了,看看里面是什么样?”
六阿哥大惊:“千万不要,仪器之后还会用到,若是坏了,阿玛可能会打死你。”
胤祐看着天边群星,冲六哥嘿嘿一笑:“回去再拆!”
少年人总是充满了雄心壮志,两个人聊过之后,一致认为:“西方人能造出来的东西,咱们也能,谁还比谁笨一些不成。”
他们已经到了漠北,也就是喀尔喀蒙古,正在向噶尔丹所在的巴颜乌兰行径。
越往北走,水质越来越差。有时候需要到十里外的泉水取水做饭。
这些日子,雪倒是不怎么下了,天气晴好,但是早晚温差仍旧很大。
大军驻扎在一处盆地中,康熙派特使前往准噶尔大军的特使回来了。
康熙当初派他们去质问噶尔丹为什么出尔反尔,之前已经投降,称不再进入喀尔喀草原,现在又来,他究竟打算干什么?
这还用问吗?乌兰布通之战后,噶尔丹的处境早已大不如前,他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洗劫了他的老巢,占领他两座城池,他丢失了大片徒弟和牧民,怎能甘心,一定要在喀尔喀蒙古捞回点什么?
噶尔丹根本就没有接见特使,还差点杀了他们。这些人并没有打听到任何关于敌军的战力或是作战计划,反而被噶尔丹没收了马匹和骆驼以及食物,让他们徒步走回来。
有的人饿死了,有的人靠吃动物腐烂的尸体撑到了现在。
胤祐听到这里,差点没吐出来,这比杀了他们还要狠。通过特使的描述,胤祐竟然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形。
噶尔丹这个曾经的活佛,用怎样温和的语气,下达如此残忍地命令。
而康熙和噶尔丹明面上的争执点只有一个——噶尔丹想要得到土谢图汗和和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康熙偏要护着,不肯交给他。
几天之后,他们已到达边界处,再往前,就是噶尔丹盘踞的巴颜乌兰。
康熙命大军驻扎于水草丰沛的地方,这时候萨布素将军的信使到了,奏请皇上,于何处会和。
康熙点名问胤祐有什么想法。
胤祐想了想说:“依儿臣所见,噶尔丹似乎并不敢跟咱们打,萨布素将军过来也是让兵马徒增劳顿,不如让他们同样选择水草丰沛的地方安顿下来,随时待命。”
其实,东路军和他们中路军相隔已经不远,只要皇上下令,很快就能支援过来。
康熙认为儿子的考虑十分周到,于是让信使依照七阿哥所说,回去向萨布素将军回话。
如此又过了好几日,噶尔丹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可是,他们走了这么多天,路上遇到了许多不可预知的情况,可是出发的时候,每个人只带了八十天的粮草,现在已经明显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