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布犹豫了一下,“卑下确实不知。
不过大王出发之前,曾吩咐末将要听从夫人的调遣。夫人这般安排,想来定是有妥善安排。”
一连几句夫人,却让巴曼面颊羞红。
但是心里面很甜蜜,微笑道:“大王欲逐鹿天下,入主关中已成定局。然则他曾为嬴秦臣子,在复立唐国时,又向嬴秦称臣。所以,他要入住咸阳宫,就需要一个合适,而且体面的时机。
嬴胡亥虽然死了,可是果儿仍在。
虽则不少人都认为,果儿公主不适合执掌关中,可实际上呢,嬴秦不少臣子,未必心中没有期盼。如今关中需要稳定,绝不能再流半滴血……所以我们必须要为大王造势,使其名正言顺的入主咸阳宫。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要果儿公主退让,否则势必又会有一番动荡。”
季布轻轻点头,“夫人放心,末将这就设法去将大王在楼仓战胜楚项的消息,传递出去。”
这里面,牵扯到了一些阴谋的味道,但季布清楚,巴曼这样做,实际上是为了刘阚着想。
他也是唐将,自然也希望刘阚入主咸阳宫。
但刘阚一直不肯表态,让季布也有些不知所措……
巴曼叹了一口气,“若果儿聪明,识得进退之道,当知这大势所趋,已不容她来做出改变。
如果……”
她轻轻的咬着下唇,片刻之后将手中茶盏放下,“季布,你立刻派人通知王吸,让他多留意果儿公主的动向。”
那言下之意,如果赢果不识大体的话,她绝不会介意,让赢果发生一些意外。
季布插手应命,躬身退出凉亭。
楚项将要攻打关中的消息,好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大半个关中。
刚刚平静下来的关中,再一次骚动起来。对于项籍,关中人并不陌生,早在项籍坑杀降卒的时候,就已经被流传成为吃人肉,喝人血,抽人筋,扒人皮的魔王级存在。口耳相传,这项籍身高过丈,腰围八尺。拳头好像脸盆子那么大,一巴掌能拍死很多人,吃人不吐骨头。
这么一个人,如今就要杀进关中了吗?
就在人心惶惶之际,有人提出了项羽当年在楼仓,被唐王打得落花流水,连战连败的消息。
一时间,关中百姓好像找到了主心骨。
如果说之前还有人赞同赢果重掌秦川的话,那么现在,这可怜的声音,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命唐王,当主秦川’……
诸如此类的说法,愈演愈烈,并且迅速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赢果一行车仗,自成都出发,悄然抵达汉中南郑。
深秋的月色,带着一丝朦胧婉约,悬于苍穹。
南郑府衙的花园中,赢果身穿一身白色长裙,披着斗篷,漫步在已经凋谢的花丛中。一晃数载,赢果也已经从一个懵懂的少女,成长为漂亮的女子。气质中,少了几分兔脱,多了几分稳重端庄。父兄惨死,亡命天涯,流落西南,寄人篱下……再天真的女子,也会成熟起来。
赢果迈步走进一座凉亭中,撩长裙跪坐下来,看着凉亭旁边的池塘里,鱼儿无忧无虑的戏耍……
“小哈,我真的应该回去吗?”
她出神的看着池塘里的游鱼,口中轻声询问。
小哈,就是哈无良。
当巴蜀出兵,决战关中的时候,哈无良奉命前往成都,护送赢果返回咸阳。
闻听赢果询问,哈无良连忙上前道:“公主这话又从何说来?如今先帝只有公主一支血脉,公主若不执掌关中,还有何人可能执掌?昏君已亡,奸臣当除……公主有唐王辅佐,定能重现先帝之丰功伟业,重振大秦江山。”
“真的如此吗?”
赢果秀丽的面颊,透着一丝忧郁。
她轻声道:“你莫要骗我,嬴氏真的还能复起吗?
胡亥年幼无知,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将我嬴氏声名,毁的一干二净。
我不否认唐王忠直,然则就算他愿意,他的那些部曲,会同意唐王把秦川拱手让还于我吗?”
赢果说完,抬起头看了看哈无良,落寞一笑。
这一笑,却让哈无良感到心中一阵绞痛……
“唐王不是那种人,公主万勿怀疑……如果,如果唐王真的是狼子野心,那哈无良定然,定然……”
他结结巴巴的说话,可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定然如何?”
赢果笑了,“小哈,千万不要胡说八道……今时不同往日,唐王……的确是一个有本事的人!”
说完,她扭头向池塘里的鱼儿看去,呆呆的出神……
哈无良站在台阶下,一言不发。
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襟,他却一动也不动。
第二天一早,赢果正准备登上车仗出发。却见南郑县令急匆匆赶来,身后还带着百名军卒。
“公主,陈仓清晨来人,说关中动荡,命下官为公主增添护卫,以防不测。”
赢果闻听一怔,“关中,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据陈仓使者来报,楚项意欲攻打关中!”
哈无良眉头一蹙,沉声道:“楚项攻打关中,为何要为公主增添护卫?”
“这个,这个……关中如今人心浮动,似乎颇有些不靖。咸阳担心公主出意外,故而才有……”
不等南郑县令说完,赢果轻轻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小哈,我身子有些不适,不若今日再南郑停留一日,待明日再动身吧。”
哈无良心里奇怪,但还是恭敬的答应下来。
于是,刚搬上车仗的行李,重又搬下来,赢果对南郑县令说:“请大人把军卒带回去吧。明日若我的身子好一些,再让他们前来护送……只是,在此停留一日,却是让大人多多费心了。”
“此乃下官职责,公主万勿如此。”
南郑县令也不明白,赢果为什么突然要停留一日。
但他不好多问,指挥人帮忙卸载,然后离开了府衙。
府衙中,赢果静静的坐在书房里面,看着铺在面前长案之上的白绢,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她深吸一口气,提笔在白绢上奋笔疾书。写完之后,她将随身的一个锦匣取出来,将白绢放进去,然后滴上火漆,压盖上了印信。待一切做完,赢果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总归是要去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