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越发的不成器,前些日子朕听人说,他把在苎罗山保护他的铁鹰锐士不理不问。
那锐士为他失了一只胳膊,可是他却觉得那锐士丢了他的脸面。
为人凉薄如斯,端地不为人子。以前,朕总觉得他年纪小,留在朕身边也好。却不想成了这副模样,朕实在心痛。让他去五原历练些时日,若还是不能成才,朕也只好把他放弃掉。”
这是皇家事,李斯还真不敢说什么。
为人父者,望子成龙的心情,他能够理解。
始皇帝很宠爱胡亥,对他有所期望倒也没错。只是这件事情,他还真不好说什么……
李斯的心里在犯嘀咕:若是扶苏回来了,自己还能有从前那样的权势吗?相比之下,扶苏会更信任二蒙吧……说不定,对那位北广武君的信任,都要超过自己,到那时候,自己该何去何从?
争了一辈子的名利,到头来还要为这名利而患得患失。
李斯不免有些感慨,以至于始皇帝后面说了些什么,他也没有听清。
“李斯,你和朕,有多久没像今天这样,彻夜长谈了?”
“啊……却是有些日子了!”
李斯回过神来,笑着回答道:“陛下日理万机,为臣子的不能为陛下分忧,总不好再来打搅。”
“呵呵,莫说这场面上的话,咱们君臣今日,就抵足而眠,你看如何?”
和始皇帝抵足而眠,彻夜长谈?
这在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可自从始皇帝开始了征伐六国的脚步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过了。
李斯这心里,不由得涌出一股暖意。
早先对始皇帝的那点怨念,一下子无影无踪。哪怕是将来大公子继位,让我失了权势。今日能得此厚爱,也再无半点遗憾了。罢了罢了,逝者如斯,即已老了,又何必总眷恋着权势呢?
赵高端来了两鼎黄羊汤,上面还撒着绿油油的葱末,让人一看,就不禁食欲大增。
李斯年纪大了,对于这种油腻的食物早已失了兴趣。反倒是始皇帝看上去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的把汤里黄羊肉吃了个干净,而后端起鼎来,咕嘟咕嘟的喝干净羊汤,这才心满意足的收手。
“李斯,你怎地不用?”
始皇帝见李斯面前的黄羊汤没有动,诧异的问道:“朕可是记得,你当年一顿能吃下三鼎呢。”
“呵呵,臣真的是老了!”李斯感慨道:“若在从前,看这如此美味的佳肴,怕早就忍耐不住。可是现在,却总觉得油腻。这身子骨也不行了,休说三鼎,就连一鼎,都怕是吃不下。”
“来来来,你我君臣,分而食之!”
李斯笑着端起铜鼎,走过去给始皇帝分了一半。
就在这时候,帐外却传来了赵高那阴柔的声音:“陛下,小公子有事求见!”
胡亥?
始皇帝不禁有些诧异:这么晚了,胡亥来做什么?再说了,他能有什么事情?要这时候说?
虽然对胡亥很不满,但毕竟是他最为宠爱的孩子。
之所以不满,也是怒其不争。始皇帝想了想,沉声道:“让他进来吧。”
胡亥,怯生生走进了大帐,赵高则跟在他的身后。
“胡亥,这么晚了,有甚事不能明日再说?”
“啊,臣先告退!”李斯看这状况,连忙起身告辞。但是却被始皇帝拦住,示意他在一旁坐稳。
胡亥圆乎乎的小脸,此刻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对于父亲的畏惧,让他从走进大帐的那一刻起,身子就在微微的颤抖。嘴巴张了张,想要说话,却又不敢开口。始皇帝最看不得人这个样子,特别是这个人,还是他的儿子,心中不由得一怒。
“有甚话快说,没事儿就退下吧。”
赵高站在胡亥的身后,轻轻的踩了胡亥的后脚跟一下。
胡亥一咬牙,鼓足了勇气说:“父皇,儿臣听说,您要儿臣去五原郡,不知道这件事真否?”
一开始倒是挺大声,可说到最后,声音不自觉的变小了。
始皇帝眼睛一眯,“你听谁说的?”
那目光,很快就落在了胡亥身后的赵高身上。
胡亥一咬牙,“父皇,您别问儿臣是听谁说的……儿臣想要说的是,儿臣不想去五原。”
哈,好大的胆子!
李斯也不禁好奇的打量起胡亥。往常可看不出来,这小子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过,怎么看,这胡亥都是色厉内荏。之所以能说出这番话,怕是有人在背后教他。至于教他的人是谁……
不用猜,李斯也能看出个大概。
可是,赵高为什么有这样的胆量,来教唆胡亥如此说话?
李斯的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兆……